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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缕真正的晨曦挤入铁窗,驱散狱中浓重的黑暗时,外面的喧嚣也渐渐平息。
脚步声再次响起,张一郜几乎是跑着冲进来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和一丝对杨尔铭的敬畏:“杨爷,杨爷!神了!您昨晚的话应验了!太子靖难成了。马阁老被活捉了。皇上和王铎大学士想跑出城,被老百姓给堵住,捉拿回来了!”
这消息如同惊雷,在狭小的囚室炸开。方以智、黄宗羲等人猛地起身,脸上交织着狂喜、激动和一丝茫然无措的惶恐。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上峰有令,”张一郜的语气比往日恭敬了十倍不止,“请诸位先生收拾……呃,这就随卑职出去吧。”
诏狱沉重的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巨响。重新站在阳光下,呼吸着微凉却自由的空气,众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身体虚弱,步履蹒跚,但眼中却燃起新生的火焰。
来到前院签押房,只见方以智、陈贞慧、张家玉、姚孙棐等几位熟识的难友都已在此。姚孙棐,这位当年桐城城墙上与他并肩血战的硬汉,此刻也显得形容憔悴,但眼神交汇间,那份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无需言说的情谊,尽在不言中。
方以智正脸带微笑与锦衣卫都督“冯可宗”低声交谈。亲热之态,令众人大跌眼镜。
“尔铭兄!孙棐兄!”方以智看到他们,面露喜色,连忙介绍,“这位是太常寺少卿冯可宾冯大人,密之(方以智字)的旧友。此番太子靖难,冯大人亦是功臣!”
果然,那面容与锦衣卫都督冯可宗极其相似的家伙嘴角含笑,神态间少了几分冯可宗的阴沉阴鸷,多了几分疏朗与诙谐。
冯可宾拱手,笑容温和:“方兄过誉。冯某不过顺应天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略尽绵薄罢了。”
杨尔铭心中一动,仔细端详这位冯可宾。样貌身形与冯可宗如同一个模子刻出,但神态气质截然不同:冯可宗如深潭寒冰,冯可宾则似三月暖阳,若非认真分辨,极易混淆。他连忙与姚孙棐一同见礼。
张一郜上前禀报:“冯少卿,人都齐了。”
冯可宾点点头,转向众人,朗声道:“恭喜诸位先生脱此大难!先告知大家几桩新消息:其一,昨夜太子靖难,得怀远侯常延龄等勋贵襄助,弘光帝深明大义,自愿退位。太子殿下仁厚,已封其为‘弘觉禅师’,着其与王铎同往栖霞寺静修参禅。”
“啊?!”人群中响起压抑不住的惊呼。一夜变天,皇帝变和尚。这消息的冲击力,比出狱本身更令人心神剧震。
“其二,”冯可宾的声音沉稳,压下骚动,“太子宣布就任监国,执掌一切军政要务。如今监国殿下有旨,释尔等出狱。然时局未靖,为周全计,暂不能归家。请随冯某移步一处所在安置。”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刚松下的心弦又瞬间绷紧。说是释放,但又不能归家,岂不是软禁?难道刚出龙潭,又入虎穴?身边的锦衣卫们态度虽恭敬,但依旧簇拥左右,形同押解。疑虑如同藤蔓,悄然爬上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