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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夺门 一

戌时初刻,北镇抚司衙门

司房内烛火摇曳,狴犴纹铁灯架上,火苗不安地跳动,锦衣卫掌印都督冯可宗身着深蓝色麒麟服,正伏案批阅一份密报,眉头紧锁。窗外南京城的夜,似乎比往常更沉几分。

突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司房门被“砰”地撞开,千户张一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脸色煞白如纸,胸膛剧烈起伏,气息不匀地嘶喊:“都…都督!不好了!要…要出大事了!”

冯可宗霍然抬头,厉声喝斥:“何事惊慌至此?!成何体统!喘匀了气,慢慢道来!”

张一郜勉强压下喘息,声音却依旧带着惊惶的颤抖:“太…太子!太子造反了!还有…还有中城兵马司的人!邹御史邹之麟…还有…还有…”他目光扫过冯可宗身上的麒麟服,猛地顿住,想起刚才在中城兵马司见到那个身影,喉头哽住,竟不敢再说下去。

冯可宗心头一紧,霍然起身,绕过书案,逼视张一郜,一字一顿追问:“还有谁?!说!”

张一郜扑通一声跪到在地,他心一横,牙一咬,闭眼喊道:“还有…还有一个是您…您的兄长冯可宾!”他重重磕了个头,不敢再看冯可宗脸色。

“混账!”冯可宗脸色瞬间铁青,一掌重重拍在硬木书案上,震得笔架砚台乱跳!强压怒火,声音冰冷如刀“一派胡言!汝可知构陷上官亲族,是何等重罪?!”

张一郜魂飞魄散,连连叩首:“卑职万万不敢!那…那人样貌与都督您有七八分相似!卑职起初也以为是您亲临!是高虎眼尖,看出那人所着麒麟服是墨绿色的,非今日都督所穿!卑职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字虚言,天打雷劈!”

冯可宗强压住翻腾的怒火与惊疑,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得像冰:“讲!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禀报!”

张一郜不敢怠慢,急急回禀:“回都督!今夜卑职与高虎等数名弟兄,奉令随卢九德卢公公去办一件公干。刚出衙门,就撞上一人,正是…正是前些时日拾珠巷所擒、后被卢公公提走的那名孙姓内官!卢公公命我等一切听从孙内官吩咐。卑职不敢多问,便随他直趋中城兵马司衙署。那孙内官趾高气扬,声称奉圣上口谕,要即刻提拿羁押在司狱中的‘假太子’王之明!然御史邹之麟邹大人,却非要查验部文令符不可!孙内官拿不出,只咬定是口谕。双方争执不下,气氛已极僵持!就在此时…就在此时,那酷似都督之人自内堂转出,竟也口称奉旨提人!卑职与高虎初时惊愕,以为都督亲至,正欲行礼,高虎却急扯卑职衣袖,低语‘服色不对’!卑职细看,那人麒麟服确非都督今日所穿!属下等正自惊疑,那孙内官忽又要求与王之明密谈。岂料…岂料二人没说几句,就突起惊变!那‘太子’竟暴起发难,一举擒下了孙内官!中兵马司的甲兵也立时翻脸,猝然动手,要将卑职等连同孙内官的人,尽数拿下!卑职……卑职趁乱拼死杀出重围,只想着此事天大,必须即刻报与都督知晓!”

一番话如疾风骤雨,听得冯可宗心念电转,脸色阴晴不定,他忽然问:“高虎他们呢?我们的人,现在何处?”

张一郜浑身一颤,羞愧地低下头:“回…回都督……高虎他们……他们为了掩护属下脱身报信,拼死抵挡……尽数……尽数失陷在中城兵马司了!属下无能,只……只逃出我一个!”他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

“废物!”冯可宗猛地站起身,怒斥如雷!袍袖带起的风扑灭了近处一支蜡烛。

“此刻司中,尚有多少值夜弟兄?”

张一郜忙道:“回都督,只有二三十人留守。”

他指着张一郜,“立刻传令!全部着甲,配齐兵刃弓弩,至前院集结,听候调遣,本督亲自带你们去,先把高虎等人救出来再说”

“遵命!”张一郜如蒙大赦,连滚爬起,疾步奔出。

司房内,唯余冯可宗一人。烛火摇曳,将他紧锁眉头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鬼魅。

他心乱如麻!张一郜的叙述虽混乱,却勾勒出一幅惊心动魄的图景,让他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柱爬升。自从上次审讯那个行踪诡秘的孙永忠之后,冯可宗便觉此事非同小可。一个从北边来的太监,被司礼监秉笔卢九德亲自庇护,其中必有惊天隐情!卢九德…这位手握重权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其身影笼罩在整件事之上,愈发显得深不可测!他虽不敢明着监视卢九德,却也暗中派了番子留意其动向。回报只说孙永忠被带入宫后便如石沉大海,杳无踪迹。万没想到今日此人重现,竟立刻掀起这般惊涛骇浪!这“太子”王之明,更非善类,蛰伏狱中,竟策划出这等泼天大事!中城兵马司邹之麟、杨大壮,竟已倒戈?!自己那个不甘寂寞的兄长冯可宾近来行踪诡秘,和东林复社的人暗通款曲,他虽心知肚明,然万没料到,兄长竟敢卷入此等谋逆大案!这是将整个冯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身为南京锦衣卫都督,执掌天子亲军,负有侦缉不法、拱卫京畿之责!耳目闭塞至此,真是奇耻大辱!

然而此刻,绝非自责之时。冯可宗猛地攥紧拳头。当务之急,是洞悉全局,掌控主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脑中快速梳理着纷乱的线索:中城兵马司已叛,但他们人数太少,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参与?卢九德为何突然要提他入宫?孙永忠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手中仅二十五名精锐,杯水车薪。今日京营兵马大半被抽调出城应对郑家水军与刘良佐的闹饷,皇城各门守军是否可靠?

冯可宗走出司房,站在屋檐下,深深地呼吸。外面一片寂静,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院子里水汽弥漫。他叹了口气,今夜的金陵城将注定是一个腥风血雨的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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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密的雨丝,不知何时已悄然织起一张灰蒙的幕,笼罩着金陵。皇城里西华门左近的御赐马府门廊下,马銮翻身上马,猩红绣金斗篷沾了湿气,略显沉重。他略显不耐地挥鞭,示意几名佩刀亲随跟上。兄长马锡在北门桥鸡鹅巷旧邸设宴相邀。马銮嘴角噙着些许倨傲,雨天赴宴,实非乐事,然兄命难却。

策马行至西安门外,距宵禁鼓响仅余一刻。城门未闭,数名守门羽林卫甲士顶着细雨肃立城洞两侧。当值的羽林卫百户认得那骑在玉花骢上的首辅公子,慌忙抱拳躬身:“马都督,天雨路滑,当心..……”

“嗯。”马銮眼皮微抬,鼻中轻哼一声,算作回应,手中马鞭随意一扬,连缰绳都懒得勒住,径自催马穿过了幽深的门洞,直将这份恭敬踏在了湿漉漉的青石板下,视若无物。

行上横跨护城河的玄津石桥,夜雾自波光微澜的河面悄然升腾,弥漫开来,视线所及不过十余步外。桥那端,雾气深处,骤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嘶吼!声浪裹挟着湿冷的夜气扑面而来,却辨不清具体喊的什么。人影憧憧,如同鬼魅般在雾气中晃动奔腾!

“呔!”座下马匹骤然惊嘶,人立而起!马銮慌忙勒紧缰绳,心头一跳。不等坐稳,几道黑影已嘶吼着从浓雾中窜出,撞过他的马镫旁!泥腿、草鞋、污浊褴褛的短褐,手中的柴刀木棍在雾气中划出凶悍的弧光!“靖难!清君侧!杀奸臣!”“活捉马士英!”……无数嘶哑狂热的呐喊如同沸水倒灌入耳!

“乱民?!”马銮脑中轰然,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天灵盖。他厉声咆哮:“何方乱贼!来人!与我打杀了这帮乱民,一个不留!”“快!护住公子!”身后亲随惊呼拔刀。但已迟了!无数黑影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浓雾中瞬间涌出!他们穿着破旧的短褐,赤脚或蹬着草鞋,手上挥舞着棍棒、扁担、甚至明晃晃的柴刀!一张张平日卑微惶恐、此刻却因狂热与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在马銮眼前飞速闪过!

几个身影已扑至马前,一有人伸手想扯他的缰绳,有人扒住他的马鞍,更有肮脏的手直接抓向他华丽的斗篷!马銮又惊又怒,来不及拔他那柄镶嵌宝石的苗刀,只能抡起手中的乌梢皮鞭,劈头盖脸地朝着四周乱抽,口中嘶声厉喝“滚开!”他猛踢马腹,手上猛扯缰绳,玉花骢痛嘶一声,原地转了半圈,试图转向桥下冲去。

眼角瞥见最忠心的家仆马福刚拔刀砍翻一个扑上来的汉子,就被三四个咆哮的汉子扑倒在地,短斧、菜刀裹挟着泥泞和血光雨点般落了下去!“啊——”马福的惨呼戛然而止。

温热的鲜血溅在马銮冰冷的手背上,惊得他魂飞魄散!他猛地一脚踹开抱住腿的乱民,狠狠一夹马腹:“驾!”战马嘶鸣着冲下石桥!

“关城门!快关城门!放闸!”马銮发出变了调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拍马往城门口狂奔。雨点冰冷地打在他煞白的脸上。但是凄厉的呼号在疾驰的马蹄声和身后震天的喊杀声中显得如此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