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逐年延长,但重明岛闭岛的时日却雷打不动。
八月最后一天,大雨未歇。
子时刚至,护岛大阵如期升起,隔绝内外。
阵外,徐乘风骂骂咧咧,直骂陆长歌“不当人子”,却也只得依赌约守在了大阵外。
李佩珊也是找林清清几次,想让后者帮着去找陆长歌求情,好留在岛上。
可林清清如今虽在师父面前不再拘束,可以随意笑谈,但坏师父定下规矩之事却是没胆。
不过好在她脑子灵活,调了两艘五十丈巨舟锚定大阵东西两侧,供二人栖身修行。
陆长歌偶尔出阵与徐乘风激斗一场,然后各自闭关继续参悟。
期间,他也去指点过李佩珊剑法两次,授了两式融入一丝虚实真意的精妙剑招。
这让李佩珊顷刻间便忘记了被逐出大阵的那丝不快,安心呆在大湖之上,并自我安慰:
师弟果是守规矩之人,对待倾慕的师姐亦不徇私;遣我独居湖上,怕是意在“苦其心志”,砥砺我的剑意和道心。
陆长歌的想法自是没这么复杂,而全是算计。
徐乘风,既是他淬炼剑锋的磨刀石,亦是见证他推衍“太虚炼剑术”的关键人物——
凭此术,或可向玄剑宗换取几份阳神晋阶心得。
李佩珊,则是以那最终版的“流云剑诀”为饵,求见她那位阳神境的母亲。纵使不见,至少也要换来一份晋阶心得。
如此三月倏忽而过,转眼已是十一月底。
这天清晨,陆长歌半躺在枕涛阁观景亭里的藤椅上,翻阅着几位阳神的生平传记。
林清清在旁侍弄花草,逗弄着一只四脚蜥蜴。
一只传讯鹞鹰自南飞来,锐鸣着在大阵外盘旋。
陆长歌摆手示意徒儿不必停下,他亲自引动阵盘,放鹞鹰入内。
信来自栖霞城第三百户所,上有百户王大力的私印。
信中详述了昨夜洞庭出湖口一场恶战,不过结果对于陆长歌来说算好:
“母蛟重伤,但已突破出湖口封锁,重归大湖。”
王大力见过青璃,虽然从未多问,但自是知道陆长歌这个老上司与母蛟之间有着牵扯。
这才在今天一早收到消息后,便放飞了这只与重明联络的鹞鹰。
陆长歌将信反复看了两遍,揣摩着字里行间的凶险,悬了数月的心,终于稍定。
青璃的归途,远比蓬莱承诺的“三月之期”坎坷得多,这让他对蓬莱的“实力”都生了些疑虑。
回归队伍实力不可谓不强:
两位蓬莱三品武夫,九名四品,五六品精锐近百,加上青璃本身堪比三品的战力,以及伴行水族,俨然一支劲旅。
道人方面,更有蓬莱十六宗三百阴神弟子乔装散修随行,加上洞庭接应的近百阴神。
如此阵容,竟耗时半年方归。
归途之中,共有三场激战:
入海口首战,扬州措手不及,折损数千人;
江宁江段,则是一场血战---
青璃龙鳞被徐破岳重拳打崩裂了两块,蓬莱一位三品重伤,四品折了三名,重伤一名;
扬州方面,那位极易受伤的三品洪千秋再遭重创,据传落水后被一条黑蟒沿着腿根咬掉了左腿。
再到出湖口之战---
战前,蓬莱调来新锐三品替换伤者,增补四名四品。而扬州方面,请动驻守君山的骆思忠,率镇邪司一众四品参战!
信中除点明青璃重伤,其他人伤亡不详,不知是否还未统计出来,
当然三品四品混战之惨烈,陆长歌闭目便可想象——
低阶武夫,擦着即死,恐怕是是大渊太宗定鼎以来罕见之恶战。
幸而,青璃终归洞庭。
以这等山海精灵的体质,恢复之力当强于人类三品,复原不过时间长短之事。
当务之急,是寻机一见,敲定青璃潜入八角楼的时间,好确认幼蛟降世时刻,方可好好谋划后计。
只是如今蓬莱修士盘桓湖上,玉牒三十六宗因着青璃回归,目光自然重聚而来,这时机谈何易得。
阵外又有鹰唳声响起。
陆长歌眉头微皱,这是伤亡数据到了?
这次林清清操控阵盘,放入了一只白头鹰,竟是栖霞千户所传讯。
陆长歌正在怀疑是不是要征调重明岛协助剿灭洞庭势力,林清清已经打开信封读了起来。
竟是关于扬州数桩惊天血案的简报,并着令重明岛确认胡阳行踪的。
“师父,冷姐姐这是疑心胡叔叔犯下扬州大案?”林清清微讶,旋即恍然,“说来胡叔叔确有近半年不见踪影,栖霞商号也没见他人影。”
“为师遣他往北疆战场,给你秦毅叔叔送些东西,忘了知会你。若镇邪司查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咬定他一直在岛上便是。”陆长歌随口道。
“若他们执意登岛搜查呢?”
“无凭无据,凭何搜岛?若硬要搜,拖上几日便是。你胡叔叔……”陆长歌语气笃定,“也该回了。”
“师父,”林清清眸中慧光闪动,几个问答间已猜的几分真相,“是您让胡叔叔去的?那江宁郡守潘耀明,去年饿死了数十万百姓,自是该死。
可胡叔叔手段……是否太酷烈了些?郡守衙门上下,属官、吏员、护卫亲兵……三百余口,鸡犬不留!”
她终究心有不忍,质疑杀戮过甚。
“他们食民脂民膏,却坐视滔天惨剧而无一人发声或举告,皆是帮凶,死有余辜。”
陆长歌未置可否,却为行凶者开脱,“若逢治世,自当由朝廷律法裁断。如今嘛……陛下日理万机,忙不过来,民间义士代劳,也算常理。”
“那几十个阴神修士呢?扬州玉牒宗门有十余人,其他几十人皆是作恶散修……
观案发时间地点和先后顺序,这位‘义士’分明是循着名单,专寻玉牒门徒下手,顺手清理沿途败类。”
林清清条分缕析,眼中带着狡黠,“况且,这些宗门修士之名,徒儿眼熟得很,都在朱叔叔那份名单上见过呢。”
陆长歌轻笑着竖起大拇指:“聪明!日后当是个称职的岛主。”
他话锋一转,略带促狭:“神剑门老宗主要嫁首徒换取资源,你这般剔透却无此福分了,此生休想逃出为师掌心。”
“师父说笑了!”林清清轻笑。
年少时她对这位严师敬畏有加,待道基稳固,尤其晋阶阴神后,随着陆长歌开始完全放养,相处反倒随意许多,颇似友人,“徒儿还盼着承继您道统呢!”
随即她又皱起眉头,“徒儿去了神剑门两次,方老宗主咬定需您亲往提亲,且聘礼须于定亲时交割。”
“这老匹夫贪得无厌,更不识时务!”陆长歌冷哼,“他一个四品,寿元最多剩下二三十年。
一旦门中没有后继四品,宗门随时有倾覆之危,还想面见于我,无非贪求更多。罢了……”
他话锋稍缓,“时青槐那女子品性端方,重情重义,权当卖这未来嫂子一个面子吧。
你去安排,于听澜城前湖面一会。入他山门绝无可能,便说为师修道立誓:不成阳神,不离大湖!”
林清清点头应下,又笑道:
“比起时青槐,其实冷姐姐也不错,且长得更白...嗯,上次在君山,冷姐姐衣衫崩碎,师父可是看得眼睛不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