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遁展开，身化流光。
千里路程，对于阴神境剑修而言，不到一个时辰。
对照青璃留下的地图，陆长歌落在一处小礁上。
此处，他已能远远望见洞庭西岸，对青璃等人严格执行“藏玉螺于大湖之西”的命令颇为满意。
神识如水银泻地，扫过礁石缝隙。
很快，他便锁定了地下洞穴的入口，两枚藏于洞穴深处的玉螺被他轻易寻获。
再度升空后，无尘临终前的话语便在陆长歌脑中回响——
玉螺持有者之间，存在某种微妙的羁绊感。
他虽从未真切感知到过这种羁绊，但对这世间未知力量还是需要保持敬畏。
谁知道这天下还藏着多少玉螺持有者？
为谨慎起见，他并未立刻返回重明岛，而是寻了一处荒僻无人的湖中孤岛暂作栖身。
方一落岛，没有浪费法力开辟洞穴，当即盘膝而坐，运转功行，将状态调整至巅峰。
随后，他凝神静气，调动起阴神境磅礴的神识之力，开始消磨起那两枚玉螺核心处残留的魂契屏障。
正常炼气期修士的神魂之力，也仅比凡人强了几成，比起阴神期修士完全不值一提，其差距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即使借用心头血缔结的神魂之契也是转念便能磨灭。
但因为玉螺原主的高深道行加持，加上玉螺法器本身的神异，让这灵契屏障坚韧异常。
哪怕那两位持有者已经身死十余年，灵契屏障早成了无源之水，陆长歌也耗费了近十日苦功，才将两枚玉螺中的烙印彻底抹除，使其成为真正的无主之物。
关键一步完成，他取出两百年份的龙涎酿，仰头饮下两口。
醇厚的灵蕴在腹中化开，如甘泉流淌，迅速抚平了他神魂的疲惫与法力消耗带来的虚弱感。
随后，他取出一只沙漏置于地面。
第一粒沙子落下时，他随意挑了一枚玉螺，身影一闪，遁入其内部空间。
一眼扫过，这枚玉螺的内部空间不大，与他自己那枚在通玄境时相仿。
一侧挨着墙根处，同样有口水槽。
水槽中，水运之精本满盈欲溢，但因他的闯入，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降。
这些，自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了玉质穹顶那殷红如血的刻文。
和他的玉螺不同，这玉螺的刻文有两块，分布在穹顶两侧。
左侧是灵契，右侧是功法。
陆长歌先看灵契内容。
读罢，心头稍稍一松——
并非与他一样的《天道婚契》，而是《师徒之契》。
若又是一份婚契……他难以想象自己成为那妖精众多“夫君”之一的情景。
虽知这一切本就是一场可能跨越百年甚至千年的谋算，无论婚契还是师徒之契皆是虚妄，但光是想一想那沦为玩物的可能，便觉一股膈应自心头而生。
灵契内容简洁，透着一股主角模板的味道：
少年林凡捕鱼时遭遇风浪，船毁落湖，濒死之际，幸得仙人“玉漪”所救。
仙人见其天赋尚可，便收为弟子，赐下法器玉螺。
少年指天立誓：修成阳神之日，纵使身死道消，亦要救出被困的恩师。
可惜……这位“主角”未能顺利成长。
刚刚晋阶通玄境，便在望湖城外，被另一枚玉螺的持有者无尘，提前扼杀。
陆长歌的目光移向另一侧，那里刻着一门他未听过的修行功法。
数千字通读下来，方知是一门专修幻梦之道的法门。
粗略推演，便知这门道术在阴神境之前，杀伐之力颇为有限。
其真正的威能，需待功行深厚，领悟高深后方能显现——
譬如阴神境后，能于夜深人静时潜入敌手梦境，无声夺其性命。
显然，这林凡运气不佳，阴神境前遭遇了身怀空间秘术的无尘，自保之力不足，提前陨落。
当然，也可能是其人自恃才高，不懂得低调隐藏和经营势力，给自己招祸。
不做多想，记下全套功法。
他瞥了一眼水槽，评估了一下他在这空间内水运之精的消耗速度，便不再停留，身影一闪，退了出去。
出外先是查看沙漏，结合自身阴神在玉螺空间中的计数，他已能断定这枚玉螺内部的时间流速同样快于外界，与他自身那枚在通玄境时的效果相当。
重置沙漏，没有任何犹豫，他拿起另一枚玉螺，再次遁入。
空间格局，大同小异。
穹顶两侧，同样分布着两片殷红刻文。
从灵契中透露出的信息看，无尘的剧本稍稍有趣点——
他自幼聪明异常，一次被一群嫉妒其才学的同窗殴打到鼻青脸肿之时，遇见了扮作坤道的玉漪。
玉漪赐下玉螺，与他结下了《师徒之契》。
陆长歌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想起遥远的另一世界玄幻故事的主角们——
不知当年无尘得此奇遇后，是否也曾对着欺辱他的同窗，喊出那句经典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或是“莫欺少年穷”？
目光扫过功法刻文，果然不出所料，是一门精研空间道术的修行法门。
其玄奥精微之处，初看起来远超林凡的幻梦之术，陆长歌一时也难以窥其真义，只得先将文字烙印于心。
退出空间，他再看沙漏，便知无尘这枚玉螺同样具备加速时光之效。
静思片刻，确认暂时再无更多线索可挖。
他并指一点，龙隐剑化作一道乌光钻头。
光芒流转间，‘钻头’瞬息便在地面钻出一个二十余丈深，仅容玉螺通过的小洞。
接着，挥手将两枚玉螺投入洞中，填土压实，不留丝毫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身形化作一道剑光，御风东归。
法力光罩内，陆长歌面容从容淡定，脑海中却是波澜不止。
他想起第一次见青璃时，他便掏出了玉螺以证明自己有些底牌。
青璃只扫了一眼，便下了断言：
此乃洞庭玉螺一族的蜕壳！玉螺一族，擅长的道术有“时光、虚空、生发、幻梦等”！
三枚玉螺皆有时光加速之能；无尘和林凡所获功法，一为空间，一为幻梦——这几乎完美印证了青璃的论断。
他如今基本可以确定，这些玉螺，皆是那位“玉漪”的筹谋！
而他陆长歌只是她选中的众多棋子之一，最多是较为重要的一枚。
但一个巨大的疑问随之浮现：
为何其他两人皆有功法赐下，偏偏他没有？
更关键的是，那两人所签，皆是师徒契；而他所签，却是道侣之契！
后者分明是更为亲近，因果牵绊更深的关系！
天下间，无论何种生灵，断无道理不给关系更亲密者更高深功法的可能，更不至于不给——
除非那妖精媳妇脑子坏了！
然而他清晰地记得初醒时的短暂交谈，记得她灶前忙碌的身影，读过她留下的书信——
那是一个心智正常，甚至可以说带点狡黠的妖精。
从散落各处的玉螺来看，玉漪像是在广撒网、多押注。而从灵契的亲疏来看，他陆长歌，分明是她押下的最重一注！
没理由，绝没理由不将至强功法留给他！
想到此处，法力护罩内的陆长歌眉头紧锁，思绪如麻。
恰在此时，前方探出的神识捕捉到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竟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