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就任栖霞之初,我也曾同你一样,认定朝廷只想寻回此物以息母蛟之怒……”
她语调渐低,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萧索,“《山海盟约》垂世数万年,明面上无人敢屠戮真蛟。但那蛋……毕竟尚未破壳,尚算不得生灵?或许这才是症结所在。你智计在我之上,不妨自己也揣摩一二。”
“多谢郡主指点。”陆长歌拱手。
“好说。”冷宛白重新捻起折扇,恢复了些许平日的从容,“终归名义上,你仍是我属官,不是么?”
她的目光掠过,落在正被拖上甲板的钓钩上——那块肉饵早已被湖水泡得惨白肿胀,没有一丝被啃咬过的痕迹。
她收回视线,语气中多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觉察的迷茫:“清清的血液送往越州后……若此番再不得手,我亦难料结局如何。
有人亟望朝廷成事,亦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我所能为者,不过尽力扫除其间魑魅魍魉罢了。”
说到末句,眸中寒星乍现,那份不容置疑的强硬终究回来了。
陆长歌瞥了一眼那枚无用的饵钩,起身拱手告辞。
“陆长歌,”冷宛白叫住他,语气低沉,“我年底要回趟洛京,你献上的那头寿龟,至开春便满三百六十岁寿,陛下已定,将以之祭祖。”
她的目光定在他身上,“我不在时,你自己多加小心。”
“谢郡主挂怀!属下自当慎之又慎。郡主一日不回栖霞,属下便一日不离此岛。”陆长歌郑重承诺。
冷宛白微微颔首,指尖在扇骨上轻点:
“岛上那个教拳的四品武夫,扬州擎天手胡阳,此人底细镇邪司尽知。虽非良善,亦不算大恶。手下人命不少,不过皆是该杀之徒。
除镇邪司外,江湖上还有不少人知道他藏匿在你这里,毕竟仇家遍及扬、青二州。留与否,你自行斟酌。”
交代完毕,她方才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陆长歌点头应下,带着林清清踏上一旁备好的小舟,向着雨幕中的湖岸驶去。
风浪之中,陆长歌的声音穿透雨声传来:“清清,身上可有不适?”
“徒儿无恙,”林清清脸色微显苍白,眼底却带着笑意,“虽此番献血多了些,幸而冷姐姐留了不少益气养血的珍品。师父……可需要用些?”
陆长歌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为师还没落魄到要靠徒儿卖血供养的地步!”
小舟靠岸,林清清又问:“冷姐姐,心情似乎不好,是担心刚才说得越州之事吗?”
“是,却又不止于此。更多是忧心这天下吧!”
“那师父,越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平时叫你多看书,你看了多少?”陆长歌语气微沉,解释道,“越州的古老森林里,有木系蛟龙一族。
如今洞庭的蛟龙蛋无影无踪,西边昆仑州朝廷大败而归,北疆战火正酣……只有东海和越州两地明确有蛟龙存在了。东海危险莫测,越州自是首选。”
“那师傅觉得,朝廷会成功吗?”
“西边怎么败的,南边就会怎么败!”陆长歌望着乌沉的天穹,断言道。
“啊!为什么?玉牒之上三十六家道门,更有无数四品高手压阵,竟奈何不得几头蛟龙么?”林清清有些难以置信。
“你林家承袭两百余年,可是每一代人所有心念气力皆往一处使?”陆长歌反问。
林清清一怔,回想家族秘录所载的代代内争,不由默然。
片刻后,她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声音压低:“那朝廷……会否分崩?天下……会大乱?”
“天下,”陆长歌目光投向烟波浩渺的远方,“已经乱了。眼下要看的,不过是乱到何种境地。”
“师父……”林清清仰头看他,雨丝落于睫上,“那时,你会站在哪一边?”
陆长歌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这个唯一的徒儿脸上,深邃而坚定:
“为师,只会站自己这边!”
“徒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