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镖队上下都在传她与少帮主不合,引得不少原本想在她这红衣美妇跟前献殷勤的单身汉,都纷纷望而却步。
谁都知晓,这位陆供奉面容不输少女,身段却丰润成熟,是帮派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可比起日后的前途,也该做些取舍。
夏仁虽然闭目修炼那被天人山老天师称为“道法自然”的乾坤一气,却也对威虎帮的动向了如指掌。
想到此处,他开口道:“你若是实在寂寞,想找人说话,我倒不介意。但前提是,你得改改说话的语气。”
“我……”
看着眼前年轻人一本正经的模样,本打算好言相劝的陆红翎气得攥紧了拳头。
有时她甚至觉得,与这年轻人说话,比应对越发目中无人的徐耀祖还要憋气。
胸膛起伏了几下,陆红翎终究是有宗师气度的,对着这副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模样,沉声道:“你或许有几分武道底子,帮派里大多人不及你,但这里是关外,穷凶极恶的马匪遍地都是。”
“所以?”
夏仁眉头微蹙,面露不解。
“所以你那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够用。”
陆红翎语气加重,“一旦与马匪起冲突,最好配合大部队行动。你若再这般游离于镖队之外,到时候没人会顾及你的身份来历。”
见夏仁摸着下巴,凝眸不语,陆红翎索性说得更明白:“你现在该与镖队弟兄们打好关系,真到了动手的时候,他们不把你当外人,还能护着你些。你若依旧独来独往,将来被马匪掳了去,怕是没人会搭理。”
“这么说,你是在关心我的安危?”
夏仁眼中流露出几分恍然。
陆红翎似早料到他会有此问,从怀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实不相瞒,你的镖银在我手上。我不打算交给帮派,要留着当日后脱离威虎帮的安身费。”
陆红翎的确自己的算盘,也道出了来此寻他的目的,“常言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收了你的银子,自然要提点你几句。”
“原来如此。”
夏仁摸了摸下巴,神色依旧镇定,丝毫不见为方才自作多情的羞赧。
陆红翎反倒有些得意,抱臂胸前,侃侃而谈:“当然,你若是真担心这条小命,想找个靠得住的人保护,我也可以考虑。前提是,你得再拿出银子。”
“为何一定是我被马匪掳走?”
夏仁面露费解,“你是女子,生得又颇有姿色,他们不先盯上你,反倒紧盯着我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
许是被夸得眉梢上扬了几分,陆红翎玉颈微侧,鬓边珠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说起边境马匪的习气,“这边境马匪最是贪财好色,我倒不怕。寻常蟊贼,在我九节鞭下走不出一招半式。可你不同,”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夏仁,语气里带了点戏谑,“一个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世家子弟,在关内凭着家世或许能唬住些三教九流,到了关外?不少马匪还好男色呢。真把你抓去当‘兔儿爷’,可不比做压寨夫人强多少。”
“所以,为了不被抓去当‘兔儿爷’,我不仅要再添银子,还得好生巴结你,求你庇护?”
夏仁漫不经心的语调,混着潺潺水声飘进陆红翎耳中。
“巴结倒不必,只要你日后好好与我说话,态度恭敬些,我看在银子份上,自会保你平安。”
陆红翎扬了扬下巴,自以为算是拿捏了对方,正欲再说些什么,脸上的笑意忽地僵住了。
只因她侧目的刹那,眼前的年轻人已抬手褪去了上身衣物。
月白的中衣滑落肩头,露出线条利落的脊背,他俯身掬起一捧清水,往结实的胸膛和腹间泼洒,水珠顺着肌理滚落,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解开束冠的乌发如墨瀑般垂落,几缕沾了水渍的发丝贴在白净的肌肤上,而那光洁的皮肉间,竟蜿蜒着几道暗黑色的纹路,像蛰伏的蛇,分外扎眼醒目。
“你你你,这是作甚……”
陆红翎杏口微张,手指着兀自动作的夏仁,惊呼出声。
“和他们一样,清洁身体。”
夏仁依旧旁若无人地往身上泼着水,抬手指向不远处,那里正聚着一群裸露上身的壮汉,古铜色的肌肤在日光下泛着油亮光泽。
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围着个面嫩的青年打趣,粗粝的笑声震得周遭空气都在颤:“你这屁股蛋子,比镇上绣坊的小娘子还翘嫩,莫不是偷偷抹了香膏?”
那青年臊得满脸通红,脖颈都涨成了熟虾色,双手死死捂住后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生还被同伴们拽着胳膊打趣不休。
“你从那边过来,难道没看见?”
夏仁觉得陆红翎有些莫名其妙。
陆红翎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她十几岁便入了威虎帮,帮派里多是目不识丁的糙汉,盛夏时节,练武场后的水池里总泡着赤膊的汉子,汗味混着水汽扑面而来,她向来视若无睹,只当是些无关紧要的皮肉罢了。
明明不是第一次撞见,偏生出小女儿姿态来。
定了定神,陆红翎敛去脸上的窘迫,抬手理了理鬓发,神情严肃得仿佛方才的失态从未有过,声音却不自觉地拔高了些,“老娘什么皮囊没见过?你洗你的便是。”
于是,池边一角,美艳妇人撅着嘴站在原地,白净青年旁若无人地擦洗身体,宁静中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可这份故作的镇定没能维持多久。
陆红翎越是逼着自己镇定自若,脸颊就愈发涨红,像熟透的樱桃,憋了半晌,终于咬着牙丢下一句“登徒子!”,便脚下生风般转身离去。
那背影,多少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
无人打扰的祥和时光总是短暂。
随着七八骑从西北方卷着烟尘返回,混着兴奋的喧噪声便此起彼伏地响起。
“少帮主英武,居然将马匪的哨骑一网打尽。”
“这几个苍蝇,杀了也好,省得日日提心吊胆。”
“咦,竟还个妇人,啧啧啧,这鸟不拉屎的地界,竟还有这等水灵的货色。”
“那小娃娃看着怪可怜的,马匪真是不当人,连这等孩童都不放过。”
议论声中,徐耀祖猛地勒住缰绳,胯下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抬手一掷,三个血淋淋的马匪头颅便如踢蹴鞠般飞了出去,“噗通”三声砸在泥地上,滚出数尺远,引得围观的帮众们一阵惊呼与喝彩。
他稳坐马背,眼神倨傲,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人群中凝眸不语的黄由基,嘴角勾起一抹轻慢的笑,“黄叔,不过是三个不成气候的毛贼,就不劳烦您老人家亲自动手了,本少帮主已经随手料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