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风里已裹着腊月的冷意,再过些日子便是腊月,年关也就近了。
对于石头来说,这一年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不平凡的一年。
他本是金陵城外三十里,一个偏僻小山村的泥腿子,因看不惯地主压榨乡邻,一气之下给了地主家儿子一闷棍。
本就无父无母的他,闯下祸后索性逃去了金陵城。
许是运气眷顾,也或许是靠了几分自己的机灵,入帮还不到一年,他就混上了小头目,手底下管着十来号人。
虽说跟雷帮主那等一统秦淮河、吞并西槽帮的大人物比,这点能耐根本不算什么,但在外头走动时,旁人好歹会客气地喊他一声“石头哥”。
石头从不爱跟人比。
他总记着句老话,“人比人,气死人”。
他一个孤儿,身世本就够苦了,要是事事都跟人较劲儿,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所以他只跟自己比。
年初从村里逃出来时,他面黄肌瘦,一天能混上一顿饱饭就谢天谢地。
如今不光一天两顿能踏实吃上,帮派里还有师傅专门教他们这些小头目武艺。
石头练得格外卖力。
有次雷帮主见了,还夸他:照这架势,再过一年半载,你这块小石头也能成个入品武夫。
在习武之人眼里,入了品级就像读书人中了秀才,虽不算多显赫的名头,却也算有了傍身的本事,走到哪儿都能混口饭吃。
不过石头觉得东青帮就很好,他哪里也不想去。
……
“过年好啊,听说过年帮里有年夜饭,酒肉米饭管够,还会请那些个涂脂抹粉的小娘子来跳舞助兴。”
就在石头畅想着过年时,帮派内该是何等热闹,弟兄们如何聚集一堂,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时,身后传来了略显怯懦的声音。
“石头哥,这天儿冷得冻骨头,雷帮主让咱们聚在这儿,到底要做啥啊?”
冻得双腿直打摆子的瘦削少年,一边铲着官道上的积雪,一边抬头看向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石头,“莫不是要劫商队?劫商队也犯不着全帮派上千号人都来吧。”
“你叫狗娃,就真是狗脑子不成?”
石头放下手中铲雪的铲子,叉着腰瞪着瘦削少年,骂道,“我们东青帮何时需要靠劫持商队为生了,秦淮河被冻了不假,漕运停了也没错,帮主自会想法子给兄弟们找营生,轮得到你瞎操心。”
“俺……俺就是想问问石头哥……”
叫做狗娃的少年被带头大哥训斥了一顿,当即把头低了下去。
狗娃加入帮派的时间也不久,满打满算也就半年。
他本也是与石头一样,都是地道的村里出来的泥腿子。
四月时,金陵闹水患,淹了不少乡镇和村子,狗娃的大泽村就遭了灾。
人一旦饿了,为了口吃的,就什么都做的出来。
狗娃还记得,当时聚集在大泽村的难民都跟着一个叫“明公”的人朝金陵去,打算去抢那些富人的粮食。
结果走到半路,“明公”就被一个手持拐棍的老叫花子一棒子给敲死了。
后来,东青帮的人就来了,带着大泽村的难民去泄洪挖渠,还管饭吃。
狗娃就是靠那碗干活换来的米粥,才养活了自己和快饿死的娘。
也是在那时,狗娃认识的石头,至于后来如何稀里糊涂地跟着石头到了东青帮,他也不记得了。
反正眼下这天灾频繁的年景,能有口吃的养活他和娘,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