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文华殿内,御案后堆积如山的奏折分作两摞,整齐码放。
手持朱笔的女帝赵素正埋头批阅,只在落笔的间隙微微抬头,目光淡淡扫过殿前立着的身影,语气听不出半分波澜。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诛杀乱臣贼子,为卑职分内之事。”
作为极少数能带刀上殿的天子近臣,岳归砚的这句回答,算不上出人意料。
“无双城都拦不住他,你有这个信心?”
赵素的声音依旧平稳,可熟悉帝王心性的殿中人,都敏锐察觉到一丝隐晦的不满。
先帝钦赐的“天下第二”,雄踞一方城池的武道魁首,居然挡不住一个不复巅峰的年轻人,总是让人不免怀疑这其中是否藏着猫腻。
“岳无双自是办事不利,有负陛下所托,可若是将责任全归咎于那武道魁首,却也有失偏颇。”
阉人的嗓音自是与健全之人不同。
在文华殿内面对女帝,公然替他人辩驳,这份胆气与魄力可不是那爱收义子的司礼监秉笔魏保能有的。
是以这道带着些许女人味的阉声一经响起,在义子汪曲面前深不可测的魏保本就低垂的头埋地更低。
在这皇宫里,多少大小太监见了他这位司礼监秉笔,都要恭恭敬敬称一声“老祖宗”。
可只有魏保自己清楚,这偌大的紫禁城内,若真有位阉宦担得起“老祖宗”三字,唯有殿前这位走路无半分声响,能随意出入皇宫大小要害处的蓝袍太监。
赵素搁下手中朱笔,对那位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老太监温声开口,“赵大珰,殿中无外人。”
“那岳无双受先帝册封,甲子前曾亲赴皇宫受封听宣,咱家彼时也曾远远与他对视一番,虽未真动手试把试把,却也知其实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武道宗师。”
大周开国六百年,能被赐予皇族姓氏的太监,翻遍史书也找不到三人。
而眼前这蓝袍老太监不但姓赵,还能被女帝亲唤一声“赵大珰”,这其中的分量自然不言而喻。
至于这位隐于深宫的老太监,甲子前竟与无双城的岳无双有过交集,殿内众人虽心中讶异,却无一人生出怀疑。
“后来那岳无双坐镇无双城,这一甲子以来,不知挡了多少不知天高地厚,想要以武犯禁的武道宗师。”
赵大珰一句话,就将无双城与皇城之间众说纷纭的关系摆在了台面上,“虽说咱家也不惧那些宗师榜上的沽名钓誉之辈,却也多亏那岳无双代劳,这些年,少造了不少杀孽。”
赵大珰的手是白色的,如婴儿般娇嫩,指甲却很长。
岳归砚望着那双手,脑中莫名闪过神捕司案牍库最顶层的一卷机密卷宗:自大周开国以来,以武犯禁、妄图行刺皇帝者,不下百人,其中半数被剥皮拆骨,余下半数则不知所踪。
从前岳归砚不解,御林军诛杀威胁圣上的武道宗师后,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剥皮拆骨?
莫非只是为了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直到此刻看着赵大珰的手,她才骤然想通。
那些宗师,恐怕根本不是御林军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