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看来,秦师妹现在应该低头,应下错误,并且当众与太平教,与他划清界限,这才正确?”
王疏漪也问了张灵远一个问题。
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位声名远扬的谪仙身上看到人气,只不过是怒气,这怒气中除了所谓的道理外,似乎还有其他情绪,只不过藏得很隐晦。
张灵远不答,王疏漪却再问:“然后,秦师妹再在莫愁师伯的安排下,与最近被朝廷册封,风头无两的道子定下道缘?”
张灵远依旧不答,眉宇间带着一丝恼怒。
他听出了王疏漪的话里带着几分嘲弄。
但这话是对的。
莫愁真人对秦肆雪有授业养育之恩,秦肆雪也理应顺从莫愁真人的安排。
与道门道子结缘,修行忘情道,最后成为执掌仙宫的一代坤道。
王疏漪自顾自点头,却又摇头,“可若秦师妹真这般按部就班,她还是秦肆雪吗?”
张灵远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动摇,却又很快坚定。
“三百年前,我仙宫一位圣女前辈曾与道子结缘,后超脱情欲,终成无情道,这是一代佳话不假,可二者在宗门撮合前,早已互生情愫。”
王疏漪罕见地有说话的兴致,“有些事,表面看来并无二致,可顺水推舟与强行撮合,本质上却是天差地别。”
“这并不是重点。”
张灵远终于忍不住反驳。
他的不满和不认同是站得住脚的,可王疏漪偏要点出他心里微不足道的私欲。
这两者本就不是同一回事。
“那且按你说的,他不该来邀月仙宫,秦师妹也去见他,就这样在莫愁师伯的安排下让圣女与道子结缘……”
王疏漪笑得有些神秘,“听闻高祖贵为初代道子曾引得天师钟自鸣,而据我所知,这次天师钟有所响应时,你尚在与齐君宝论道,至于天师钟旁,可是有三人驻足……”
“老天师在山中百年也未出如此异象,洪老前辈亦非道门中人,唯有一人独得道门气运,入一品洞玄,又算不算得道子?”
王疏漪没有言尽,却也不算戛然而止。
于是,张灵远陷入了沉默。
而被莫愁真人诘问,要求当众与太平教划清界限的秦肆雪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俯下身子,双膝跪地。
“弟子秦肆雪生性顽劣,尘缘未断,忘情一道,停滞不前,愧于师傅多年教导。”
秦肆雪洁白的额头重重碰触在地,一连响了三下,“圣女之位,请仙宫收回!”
有些事,并非要靠天眼才能看清。
秦肆雪自见到夏仁的第一眼起,便心知对方绝不会平白无故寻来,定是与太平教有关。
而莫愁真人当众诘问,看似严厉,实则也是在暗中劝她与太平教彻底划清界限。
毕竟,夏仁与她若只是私下接触,一旦日后东窗事发,秦肆雪身为圣女,邀月仙宫又岂能不给朝廷一个交代?
夏仁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现身,说到底,不过是想给秦肆雪一次光明正大选择的机会,这般做法,对他、对秦肆雪,乃至对仙宫,都算是周全。
而秦肆雪的心意,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确定。
莫愁真人的诘问,与其说是问责,倒不如说是带着不舍的挽留。
可既已下定决心,又怎会轻易更改?
秦肆雪磕完三个响头,一道缥缈空灵的声音便在空气中响起:“邀月仙宫弟子秦肆雪,尘缘未断,即日起,免去圣女之位。”
王疏漪听得清楚,那是掌教真人的声音。
“既如此,你我师徒缘分,便也缘尽于此吧。”
莫愁真人离去了,最后的一句话听不到怒气,也不是失望,更像是释然。
秦肆雪长跪不起,对着莫愁真人离去的方向。
秋天的枫叶是红色,邀月仙宫的枫叶鲜红如火。
风吹过,树叶哗哗,落在素净的道袍上,把袍子都染红了。
王疏漪记得,第一次见到秦肆雪的时候,这位一眼就非忘情道中人的师妹就是穿的红衣,像枫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