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年轻道人依旧行走江湖,行事风格却悄然改变。
遇有不公,不再一味回避,反倒常常出手相助,为天人山挣了不少清誉。
又因他道法高深、容貌俊朗、气质出尘,“谪仙”的美誉,也渐渐在江湖中传开。
只是不知为何,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道人的模样,却在年轻道人脑海中挥之不去。
后来,在年轻道人有意无意的打探下,终于知晓了对方的身份——邀月仙宫现任圣女,秦肆雪。
……
邀月仙宫,窥月阁内。
秦肆雪趴在光洁的地板上,一手托着腮帮,一手握着毛笔,面前摊着一卷晦涩难懂的道教经文。
可她提起笔,勉强抄录了百字,便不耐烦地将笔一扔,对着经文哀嚎起来:“这破经文抄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旁的侍女见状,连忙上前将纸笔拾起,柔声劝慰:“圣女姐姐莫要心忧,道子选拔还需些时日,就算莫愁长老态度强硬,说到底也只是想做个牵红线的月老,为姐姐寻份良缘罢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姐姐向来洒脱,若是真对那道子相不中,到时候不搭理便是,没人能勉强你。”
这侍女与秦肆雪私下交情极深,近来也听闻了宫中关于“道缘”的风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听说此次道门道子之位,很可能会由天人山老天师的亲传弟子张灵远继承。”
“张灵远?不认识。”
秦肆雪漫不经心地摘下手腕上的红绳,在指间绕来绕去把玩着,语气里满是不在意。
侍女闻言,不由得掩嘴惊呼,满脸难以置信:“姐姐您常年以红尘修的身份行走江湖,居然不知道天人山那位‘谪仙’张灵远?”
“行走江湖见的人多了去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的小的,三教九流什么样的没有?我要是每个都记着,脑袋早该装不下了!”
秦肆雪撇了撇嘴,语气带着几分不屑,“什么谪仙不谪仙的,就算是真正的陆地神仙站在我面前,我也懒得搭理。还想跟本姑娘结‘道缘’?我结他个大头鬼!”
“姐姐快小声点!”
侍女见她言语失态,连忙抬手示意她压低声音,“这话若是被莫愁长老听见,又要罚你抄经了。”
要说邀月仙宫的圣女,在外界眼中向来是圣洁仙女的形象,历代圣女也大多温婉端庄,就像此前下山离去的前任圣女王疏漪那般。
反观眼前这位秦肆雪,性子跳脱,行事不羁,与历代圣女相比,着实算得上“离经叛道”。
“可姐姐总说,要将《忘情决》修炼完满,好报答莫愁长老的传道之恩。这《忘情决》第九重讲究超脱男女之情,若是姐姐对谁都瞧不上,始终不涉情爱,又怎能真正勘破‘情’字,修成此决呢?”
侍女语重心长地劝着,“莫愁长老此举虽然看着独断了些,但也是真心想为姐姐寻个良人……”
“我也不是谁都瞧不上。”
秦肆雪小声嘟囔了一句,手上把玩红绳的动作慢了下来,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面庞。
邀月仙宫虽常被世人称作“避世之地”,山门隐于云雾深处,却并非与世隔绝,宫中消息素来灵通。
江湖上近来的热闹事、流传的新鲜传闻,或许会比外界滞后些许,但大致脉络总能知晓。
比如,太平教那位九公子近来风头正盛。
不仅搅黄了泗水城岁家的比武招亲,还在西山剑冢引动十七柄仙剑共鸣,更让人震惊的是,近来江湖上竟传出“九公子便是夏九渊”的流言。
秦肆雪听闻后,先是觉得好笑,那成天被她欺负的小九怎么会是那戴面具冷冰冰的家伙。
可笑着笑着,她心里却渐渐泛起嘀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比如那二人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比如那自称九公子的年轻人一见面就道出了她的姓名。
再比如,每逢她在那人面前抱怨夏九渊死板无趣,像块捂不热的石头”,说尽坏话时,那人脸上总会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明明在笑,眼底却没半分笑意。
现在想来,可不就是活脱脱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我居然当着他的面前说他的坏话!”
秦肆雪又哀嚎了起来,抱着脑袋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打滚。
只是这一次,侍女看不懂圣女大人为何羞恼抓狂了。
听说,人在年少时,对感情的理解总是模糊不清的。
就像情窦初开的少男,总爱通过揪少女的麻花辫、故意捉弄对方来吸引注意,表面上是调皮捣蛋,实则藏着说不出口的欢喜。
而某个女子道人身处太平教时,总爱变着法子捉弄某个被称为“九公子”的少年,究竟是单纯觉得有趣,还是藏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
苍山船在江水上航行,远山上,有道观楼阁若隐若现。
白衣青年手扶船舷栏杆,目光望着远山道观,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忽然,他眉头微蹙,抬手揉了揉鼻尖,一个喷嚏毫无预兆地打了出来。
“阿嚏——”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望着江面泛起的涟漪,略带疑惑地喃喃自语:“奇怪,这好端端的,又是谁在背地里念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