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哪有外头传的那般夸张……”
秦肆雪小声嘟囔着,嘴角微微下撇,一脸委屈,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徐莫愁看着她这副模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火气。
今日她倒要好好跟这劣徒掰扯清楚,免得她始终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日后再行差踏错。
她沉声道:“好,既然你觉得冤枉,那便给你申辩的机会。免得日后罚你抄录《忘情心经》时,你又有一堆话要说。”
“师傅您可是亲口说过,若想修成忘情道,有清修与红尘修两条路可选。弟子天性喜动恶静,选红尘修这条路,本就合情合理。”
秦肆雪见终于得到申辩的机会,哪肯轻易放过,当即先搬出徐莫愁此前教过的修行法门,为自己辩驳,“再说这红尘修,本就讲究先置身情中,再从中超脱,不被情感所困。弟子下山历练,在红尘俗世里亲身体悟各类情感,不正是在踏踏实实践行红尘修的法门吗?”
“聚贤桩那种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你能体悟出什么情?”
徐莫愁强压着心头的火气,语气依旧带着几分严厉地质问。
她早把秦肆雪下山后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自然是友情!”
秦肆雪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师傅您也知道我的出身,我从小就在土匪窝里混大,结交朋友、体悟友情的方式,本就和寻常女子不一样。对我来说,能跟我秦肆雪当面对饮三大白,敢跟我掏心窝子说话的,才算得上真正的朋友,也只有这样,才能酝酿出实打实的友情。”
徐莫愁闻言,脸色稍缓,却又抛出下一个问题:“那虎门镖局的王镖头走镖时不幸身亡,你特意跑去吊唁,这又算体悟哪门子的情?”
“虎门镖局的王镖头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如今他遭遇不幸,我去吊唁送他最后一程,体悟的自然是亲情啊!”
秦肆雪挺胸抬头,理直气壮。
“那镇上经营酒店的蒋屠户又怎得招惹你了?被你拆了酒楼,还强行逼迫夫妻二人和离!”
徐莫愁最是气恼最后一件事,山下的官府居然跑到邀月仙宫来告状,这是多少年没出现过的事。
“那蒋屠户最是可恨,那酒店是他放贷骗来了,还有他那妻子也本是良家女被其霸占,我这么做,可是,可是……”
秦肆雪脑袋转不过弯来了,她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这又是哪门子的情。
“可是什么?”
徐莫愁冷笑出声,“劣徒,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师傅,您也知道我嘴笨,可我也确实是在好好修行,我的《忘情决》都修到了第七重,如今除了还没彻底超脱友情,就只剩下男女之情这一关没过了。”
秦肆雪见说不过,只好搬出硬道理,如今她也是道门二品,比起师姐王疏漪,在忘情决的修行上也就只差了一重而已。
“若非你修行上进步神速,就冲你这些年的肆意妄为,我早就不认你这个徒弟了。”
徐莫愁虽然生气,可语气却是缓和了许多。
就当秦肆雪以为顶多只是罚抄经文,其他事情都可揭过时,徐莫愁的下一句话却直接让她傻眼。
“我知道友情对你而言最难割舍,可太上忘情本就不是按部就班的死规矩,这《忘情诀》第九重,你如今也能试着修了。”
徐莫愁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秦肆雪身上,语气不容置疑,“既然你修行重在体悟,那为师便为你物色个人选……”
秦肆雪还没反应过来“物色人选”是什么意思,就听徐莫愁继续说道,“天人山不日将要选出道子。三百年前,我邀月仙宫也曾有圣女与道子定情,而后从中超脱修成忘情道的先例。你只要能做到这一步,之前那些荒唐事,便全当没发生过,一笔勾销。”
……
徐莫愁出了映月堂,留秦肆雪独自一人风中凌乱。
“师姐,肆雪这孩子诚然天赋异禀,可她的性子跳脱不羁,实在并非我忘情道的最佳传人。便是如今暂离山门的疏漪,日后将《忘情诀》修炼至第九重的可能性,也要比她大上许多。”
身后,有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徐莫愁脚步未停,也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拂了拂袖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坚持:“当年我未能修成第九重,已是有负师傅的教导。疏漪是你的弟子,她或许天资出众,可我的弟子,未必就会输给你的弟子!”
说罢,便径直向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身后,那道清冷的声音化作一声绵长的叹息,低低响起:“唉……若是可以,我宁愿自己从未修成过。”
这句话轻得像一阵风,消散在巫月山的云雾里,前头的徐莫愁,终究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