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老杂毛,净来坏事!”
老叫花子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夏哥儿,待会儿要是这三个老东西想对你动手,我来拦着。你别管别的,趁机先下山去。”
老杨往前迈了一步,原本略显佝偻的身形竟挺直了几分,浑浊的眼珠迎上空中投来的三道凶光,枯瘦的手双指并拢,作剑状。
“无妨。”
夏仁的手搭在老杨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头,“吴涯前辈布局多年,想要一扫剑冢沉疴,今日的局面,他只会比我等想的更远。”
说着,他缓缓抬头,目光坦然对上上空三位太上长老的凶光,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若是放在元年之前,我一剑便斩了这仨老货。”
这话听着狂妄,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没有半分目空自大的感觉。
随着体内的囚龙钉挨个拔除,他被压制的武道实力正一点点恢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身上属于夏九渊的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正越来越重。
许多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无心之语,就尽显豪迈,让人压力倍增。
老杨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夏仁的侧脸,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竟让他瞧出了几分当年太平教教主的影子。
老叫花子洪祥也收了怒容,眯着眼打量着夏仁,一个原本在记忆里逐渐淡去的身影似乎又清晰了几分。
高空之上,三位太上长老似有所感,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且不管那魔教供奉,先处理眼下之事要紧!”
三位太上长老话音未落,已呈品字形从空中落下,三柄古朴无华的古剑应声扎在仙剑冢的青石板上。
剑身嗡鸣间,散发出与无涯剑同源的剑意,原本在剑冢周遭肆虐盘旋、久久不散的剑气旋风,竟被这三柄古剑的剑意一点点清剿、消融,最终彻底散去。
……
场中景象终于清晰地暴露在众人眼前:吴涯半跪在地,怀里紧紧抱着气息微弱的华蓉。
她那头白发凌乱地散在吴涯肩头,胸前的白衫已被鲜血浸透,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肩胛延伸到腰腹,鲜红的血珠还在不断往下滴落,在地面积成一小滩暗红。
那柄曾能斩落赤霞、威慑天下的风华剑,此刻也从她气若游丝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跌在地上。
惶恐、愤怒、惊讶,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众人脸上上演。
西山剑冢的弟子们望着自家掌教怀中的华蓉,没有半分己方得胜的兴奋,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东林剑池的剑徒们更是双目赤红,不少人握紧剑柄,指节泛白,神情悲愤得几乎要冲上前去。
“吴涯,你安敢如此!”
左侧的太上长老率先开口,声音里满是震怒。
“吴涯,你可知你此举会给西山带来何等灾祸?”
中间的长老语气更重,目光如剑般刺向吴涯。
“吴涯,你这般罔顾宗门利益,他日必将成为我西山的千古罪人!”
右侧的长老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人心上。
三位太上长老的斥责声震耳欲聋,足以让任何一个西山子弟低下头来。
可吴涯只是沉默着,既不辩解,也不抬头。
他的沉默,从不是源于旁人的眼光,更不是畏惧这三位宿老的威压。
他在西山掌教这个位置上坐了整整六十年,从当年那个有些木讷的书生剑客,熬成如今的剑冢第一人。
他与护在身旁、嘴角还染着血的族兄吴薪,一同在暗处筹谋了数十载,为的就是能一扫西山积弊。
早在他当着洪祥的面,将无涯剑送往百里之外的东林剑池时,就已经料到会有今天的局面。
早在他决定挺剑挡住华蓉那一剑时,就知道会引来宗门的非议。
可即便早有准备,此刻抱着怀中的人,他的心依旧像被利剑刺穿般,传来阵阵锐痛。
因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华蓉,褪去了所有剑魁的凌厉,卸下了六十年的执念,像个疲惫的孩子般依偎在他怀里,呼吸微弱,眉眼间满是释然的温柔。
这模样,竟与六十年前天人山下,那个捧着伤药、红着眼眶给他包扎剑伤的少女,一模一样。
吴涯缓缓抬手,小心翼翼地将华蓉散落的白发别到耳后,动作轻得怕惊扰了她。
他眼底的坚定依旧,却多了几分无人察觉的颤抖。
……
“别君山的时候,我见了你,有很多话想说。”
华蓉说着,语气很轻,很温柔,“现在,我来了西山,见了你,跟你说了话,我就不想回东林了。”
“我成不了剑仙,六十年,我心里一直有怨,怨你不懂我的心意,怨你在西山娶妻生子,怨你一封书信都不寄给我。”
华蓉抬起手,抚摸着吴涯的面庞,“可我现在看着你,却又怨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