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忽然想找人说说话,因为这个道理,连他自己也没太想明白,说出来,或许能看得更清些。
“我下山时,遇到过一个人,也是位剑客。”
韩去病说着,眼神飘向远方,似在回忆,“有天,我和他在城外碰到一对夫妻,那对夫妻想杀他。”
“有位护卫他的老前辈对上了那夫妻中的男人,我和他则应对那位女子。”
韩去病不擅长讲故事,即便说的是亲身经历,语气也依旧平实,没有一波三折的点荡起伏,“那女子很强,我和他联手也敌不过。若不是有人援手,他险些就死了。”
“那位援手的人也很强,几乎不弱于拦路截杀的女子。后来那对夫妻中的男人败了,他们便输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像是不知该如何续接。
“所以你的那位剑客朋友,便杀了那对夫妻,夺了他们的剑?”
老人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他背上的两柄剑上。
一柄硕大惊人,一柄精致夺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没有。”
韩去病摇头,“他非但没有报复,反而放过了那对夫妻,甚至庇护了他们。”
他想起自己曾问过夏仁为何要以德报怨,陈风的那一跪真的值得换来这般待遇?
夏仁摇头,只是指了指昏死的车厢里的李景轩,告诉韩去病,其实是韩月的功劳。
“她本可以一剑杀了李景轩,再顺势刺向他身后的我,一招便能了断。但她终究是心软了,不想牵连无辜。我这人向来喜欢将心比心,既然她能心软,我自然也可以。”
韩去病记得夏仁当时是这么说的。
老人思索片刻,道:“那你的朋友,未免有些妇人之仁。”
“我当时也这么想。”
韩去病坦言,“但后来,他又一剑杀了个人,出手极果断。”
他想起在岁家看到的那一幕,夏仁一剑毙杀宇文疾时的决绝。
“那他杀的人,与他有深仇大恨?”
“没有。”
韩去病答得干脆。
宇文疾虽间接算计过夏仁,但比起差点袭杀夏仁的剑魁夫妇,还差得远,算不上深仇大恨。
老人再问:“那他所杀之人,是个恶人?”
“算吧。”
韩去病回想宇文家对岁家的图谋,宇文泰与宇文疾这对爷孙,确实称不上好人。
老人听完,下了定论:“那你的剑客朋友,是个好人。”
“嗯,你说得对。”
韩去病点头。
老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想学他?”
“是。”
韩去病毫不犹豫,“因为他的剑,很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笑得很大声,前仰后合,韩去病生怕老人一个不注意后仰的幅度太大,从几乎垂直的台阶上摔了下去。
但老人没有摔下去,只是边笑边说:“老叫花子我活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西山的剑客去学别人的剑,竟还要学做好人!”
韩去病承认他说得对。
自己如今,确实在尝试做一个不那么面冷心硬的剑客。
脸或许依旧冷着,但心,总归是想软一些的。
该说的都已说清,老人退不退缩,他实在左右不了。
于是韩去病转过身,继续向山上攀登。
他背上那两柄剑,一柄是当年寒月仙子的照月剑,另一柄是剑池陈风的巨剑大阙。
出发前,他特意去面馆找了那对夫妇。
他们早已不是剑宗之人,这些仙剑,本就该归还。
夏仁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还建议他先行一步:“我之后造访两大剑宗,说不定要闹出些动静,你还是避避嫌好。”
韩去病本不在乎避嫌,但夏仁的话,他愿意听。便这般,他先走了。
身后的老叫花子,依旧跟了上来。
无论韩去病走快走慢,两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有趣,有趣啊……”
老人的笑声还在身后断断续续地飘来,混着风声,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