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
夏仁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抬手往天空指了指,“有个人想杀我,那杀意,可比你强烈多了。”
韩月心头一凛,登时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黑影如隼般从西边疾射而来,带起的破空声尖锐刺耳。
“锵!”
一柄长刀猛地插在地上,恰好落在夏仁与韩月对峙的中间地带。
刀身入土半尺,凛冽的刀气四下弥漫,竟丝毫不逊色于照月剑的剑气。
“他的命,是我的。”
来人稳稳落地,身着一身墨色飞鱼服,鸦羽般的眉峰斜斜上挑。
……
岁家擂台上,随着长枪横扫,又一道身影惨叫着跌落台下,激起一片尘土。
“不愧是定远侯府的世子!这般凌厉枪法,果然是军中磨砺出的杀招!”
“这小侯爷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手段,日后前途当真不可限量。”
“听说岁老宗师眼光向来高绝,原本根本没打算搞什么比武招亲,早就属意将海棠姑娘许配给这位世子了。”
四周的赞叹与毫不避讳的议论声浪,让擂台上的吴勾眉头越皱越紧,眼底掠过一丝明显的不悦。
他其实打心底里厌恶这种闹剧。
军中自然也有比武,可那是真刀真枪的生死较量,是能在刀光剑影里见血的搏杀。
哪像此刻这般,双方先拱手登台,自报家门姓名,再一板一眼地比划招式,活像街头卖艺的把式。
便是他手中的黑犀枪寻到那些凑热闹、妄图借比武博取名望的跳梁小丑的要害,还得硬生生收住力道,顾忌着所谓的影响和岁老宗师的颜面,连痛下杀手都不能。
以嗜血狠戾闻名北疆的吴勾只觉得索然无味。
无趣到恨不得下一刻就跳下台去,点齐吴家军马,即刻返回那风沙漫天的战场。
更可笑的是,这场形式远大于实际的比武,竟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女人?
他吴勾,未来注定世袭罔替的小定远侯,身边会缺女人?
便是那胭脂榜上的绝色又如何?能抵得上北疆的一场胜仗?能比得上手中长枪挑落敌酋的快意?
他吴勾要的,从来都不是深宅后院的莺声燕语,而是金戈铁马踏破妖蛮国的赫赫战功!
“便是要比武,也得跟韩去病那等剑疯子打上一场才够味……”
吴勾喃喃自语,话未说完却蓦地顿住。
“不对,如今便是韩去病,也勾不起本世子的战意了。”
他指尖摩挲着黑犀枪的枪缨,忽然想起一个人——或许,都不能算是“见过”的人。
只因他从未得见那人的真容,只听宇文疾隐晦透露:那人一袭青衫,容貌竟比玉面剑客韩去病还要俊美十分。
可那双眼睛却冷得像淬了冰,带着宗师特有的威压,偶尔流露的锋芒,便能让人脊背发寒。
换作往日,吴勾只会当宇文疾在夸大其词,或是这宇文家的长孙在耍什么心机,故意用虚无缥缈的人物来唬他。
但经了城门那场冲突后,他忽然有些信了。
若那人没有一双堪比宗师的不怒自威的眸子,以韩去病那般眼高于顶的性子,又怎会躬身低头,求对方评点剑法?
一想起几日前,韩去病在官道上对上他的吴家军时,连他的黑犀枪都未曾放在眼里,转回头却甘愿做那人驭马的小弟,吴勾心头便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痒得他几乎要握不住枪杆。
“不行,北上前,定要找那太平教的九公子分个胜负!”
吴勾原本北上前唯一的牵挂是韩去病,此刻这心病,却换成了一个连姓名都不知,只闻江湖名号的青衫人。
……
“要上的赶紧上来,本世子可没空陪你们耗着!”
吴勾随手甩了个枪花,枪尖划破空气的锐响里,眼神睥睨着台下众人。
其实今日来岁府的,不乏江湖游侠与宗门子弟。
虽说确有少数人做着成为宗师孙婿的美梦,但多数人不过是想借这场比武扬名。
毕竟吴家小侯爷内定的消息,早就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没人会蠢到去打破这种潜规则。
吴勾那双眼盛满傲慢的眸子扫过,台下众人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做着白日梦的认清了实力差距,想扬名的也见识过这位小侯爷枪下的不留情,一时间竟无人敢登台。
就在岁府管家清了清嗓子,准备宣布进入最后守擂环节时,一道紫衣身影如惊鸿般跃上高台。
“世子殿下,某家想与你交手一二,如何?”
“竟是宇文疾?”
“宇文家当真要掺和岁家的亲事?先前我还当是传言!”
“宇文泰这等宗师都亲自到场了,怎会没想法?说不定连陈家那位潜龙榜第二,也要上来争一争。”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先前沉寂的人群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沸腾起来,议论声浪比先前吴勾连胜时更甚。
“世子殿下,考虑得如何了?”
与台下众人期待龙争虎斗的热切不同,擂台上的两人反倒异常平静。
宇文疾负手而立,紫衣在风里微微摆动。
“考虑什么?”
吴勾笑了,露出一口红牙,“本世子可没应过你宇文疾什么,便是应了,此刻也忘了。”
“世子殿下不妨看看再说。”
宇文疾似是早料到他会赖账,脸上不见半分恼怒,只淡淡开口。
“看什么?”
吴勾挑眉。
“看我宇文家人丁兴旺,看岁家后继乏人;看家祖如日中天,看岁东流日薄西山。”
宇文疾语速不疾不徐,目光却瞟向某处阴影,“再看看,举头三尺,此刻站着的是谁。”
“就这些?你便是说上一万遍,本世子也……”
吴勾对宇文疾单方面的说辞并不感冒。
他只知道岁家在北疆仍有不小的影响力,只知道官场沉浮数十载的定远侯的眼光不会出错,只知道岁东流还活着一天岁家这棵老树便不会倒。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忽地怔住了。
因为他看到身着紫衣的宇文家一方,不知何时站了许多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莫非……天女陛下真有清算十大宗师的心思?
吴勾心头剧震。
“世子殿下,现在考虑得如何了?”
宇文疾又问了一遍。
吴勾沉默了,枪尖往后收了半寸。
宇文疾却笑了,往前踏出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