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回想起曾经那位铁骨铮铮,敢在积威已久、深谙帝王心术的道宗皇帝朝堂上,冒天下之大不韪,于皇帝寿诞之日以“时弊十三条”公然直谏,逼得皇帝下罪己诏的谢御史。
谁又能不去感叹一句?
经历过先朝的文臣武将们,纵使因党派之争或利益相悖,也无法违心地不去敬佩此人。
真正的大周风骨,一时人杰。
“圣上打算启用白鹿书院,若是二先生这般的女夫子能入朝堂,那些个风言风语也能少些。”
李修文虽是国子监出身,但同为儒家弟子,同样修行浩然之气。
可他这等几近知天命的年纪,仍旧徘徊在儒道七品,比起大坪上真正的一代天骄,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为过。
若是没有所谓的道统之争,像二先生这般的人杰,能入驻朝堂,绝对会成为女帝的一大助力。
“只可惜,终究是一山难容二虎。”
屠洪闻言也是摇头,国子监此次文脉之争背后的目的,稍微上些台面的官宦皆是知晓。
亚圣的学问虽脱胎至圣先师,但与皇权朝堂联系愈久,早已不是当年两派可以辩论就可调和的了。
自古党同伐异,理念之争更是其中最不可调和之处。
正如现在的白鹿书院,尽管当初具备两条文脉,可亚圣一脉终究是挪了出去。
君不见,青霞山巅,亚圣祠堂只剩下一副简陋的画像还具备些许灵韵。
……
“自古道,冥冥中自有定数,这姐弟二人相争也是上天注定的不成?”
李修文的疑问没有人解答,众人只看到大坪上的书山步步高升,隐隐有触及云端之相。
“李大人,这书山莫不是无穷无尽?”
屠洪终究是武夫,不懂得儒家修士在浩然之气滋养下的种种神异。
“人力终有穷尽时,就算是学问盖世,也会有瓶颈,看吧,当是快了。”
李修文抬头眺望,作为儒修,他有一种直觉,两人的学问积累已经要达到顶点了。
可接下来的问心局,才是真正的手上见真章。
“再高的塔,若是内核不稳,扛不住问心局的伺候,也会顷刻崩塌。”
屠洪见李修文说出这席话时,眉宇间分明升腾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忧色。
像是心有不忍一般。
“若书山塌了,后果会怎样。”
屠洪的嗓子有些发干。
他虽是武夫,但也是修行人,他大概能想到,书山就是读书人的根骨,若是根骨崩解,所带来的影响定然不小。
“这正是书山问心的残酷。”
李修文幽幽一叹,回忆起了一桩往事,“我先生的先生,曾是国子监上任祭酒。”
“便是六十年前与还是学生的上任书院院长较量的那位?”
屠洪曾在京都友人那里听闻过当年的情况。
“师爷当时也是世上学问最拔尖的人物,六十年前那一届的文脉之争,外界可从来没看好过书院。”
李修文望向书山上不卑不亢的谢云,恍惚间,那身影竟与那位老先生重合在了一起。
“若不是上任书院院长,以学生身份代师奇袭,我师爷也不会落得‘文胆破碎’,后半生痴傻的境地。”
李修文嘴角泛起苦涩,他多希望这场姐弟相争的问心局能没有胜负。
可,道统之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残酷。
规则如此,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