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连一首完整的诗词都没能作出,却偏要在言语里明讽暗贬,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失利。
而在一座能俯瞰整个大坪的阁楼上,两道倩影正默默关注着下方的动静。
“梦梦,你不是说小九不会与那国子监的小诗圣对上吗?”
女道人揽着女夫子的胳膊,语气里藏不住兴奋。
“鬼知道他又在捣鼓什么名堂。”
女夫子凝视着大坪上岿然不动的青衫身影,眉头微蹙。
明明之前已经跟他说过,君子六艺左右不了文脉之争的走向,让他不必在意孙博的挑衅,可这人偏要反过来接下挑战,实在让人摸不透心思。
……
面对身前由书院文气凝结而成的苍茫沙场,夏仁一时陷入迷茫。
并非是被眼前金戈铁马的幻象震慑,也不是如张朝阳般因才思枯竭而神思放空。
他只是听着四面八方涌来的赞叹与感慨,心中泛起了微妙的纠结。
大周自永乐时期后,再无盛极一时的文人墨客独领风骚、带动文坛。
夏仁当然懂边塞诗,在上辈子十五六岁那个爱幻想的年纪里。
他曾熟读“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这般侠气逼人的诗句,亦为“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沙场报国志动容。
此前他还为诗词考核隐隐生出担忧,生怕内阁因女帝临朝而偏向山川风月类题目,却未料竟抽中边塞诗。
若当时在迎松楼听到王腾所说的“仗着运气”,夏仁非但不会动怒,反而会点头认同。
至少就目前走向看,君子六艺的考核都未能让他手足无措。
眼下唯一让夏仁发愁的,是如何击败对面那位大周仅存的“诗圣种子”,又不使其因挫败而丧失自信。
这是个技术活儿,需仔细斟酌。
于是,他索性在大坪上驻足良久,望着天边翻涌的云气,暗自琢磨着如何在诗词的战场上既赢得漂亮,又留有余地。
……
失望,还是失望。
这是孙博此刻的心境。
望着对面连提笔勇气都没有、只敢干瞪眼的夏仁,孙博从心底感到失望。
他固然想为国子监赢下这场比试,好打消外头传扬的风言风语,却更希望能堂堂正正击败那个写出《蝶恋花》的才子。
王腾在迎松楼的话,其实早已在孙博心底盘旋。
以他过往阅历而言,诗才要么是天授,如自己这般,自幼便是名震一方的神童;要么是文章憎命达,因命运多舛、人生坎坷而磨砺出的深厚情感。
而眼前这位此前默默无闻、刚到及冠之年的秀才,似乎这两种特质都不具备。
莫非,他的诗词当真是抄袭而来?
又或是如圆周测算般,从古籍中寻章摘句拼凑而成?
念及于此,孙博只觉兴致索然——自己郑重以待的对手,竟是这等欺世盗名的庸才。
“安仁兄,我初至金陵便听闻你的《蝶恋花》。”
孙博停下手中动作,望向对面始终没有动作的青衫书生,“当时只觉惊为天人,深庆金陵竟有此等才俊。”
“但我始终坚信,诗才绝非一朝一夕可成。”
孙博的嗓音裹挟着书院文气,字字清晰落进众人耳中,“安仁兄此前并无诗词传颂于世,莫非身后另有提携之人?”
这突如其来的质疑如平地惊雷一般,满座皆惊,连书院诸位先生也不禁愣在当场。
却见孙博神态自若,不紧不慢续道:“若真有人暗中相助,不妨请出此人与孙某一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