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布行雅间内,苏映溧端坐在书案前。
“东家,陆运的货最多只够三成,剩下的紫薇布得半月后才能赶工。要想如期交货,届时只能走漕运。”
留着山羊胡的唐掌柜面露难色。
苏映溧沉声道:“不是给两大帮派递了请帖?他们怎么说?”
苏家与两大帮派本有多年货运往来,此次对方突然刁难,明眼人都知是想借机抬高运费、从中牟利。
但她心里清楚,只要熬过这阵,总能谈拢条件。
“西漕帮最近和薛家走得极近。”
唐掌柜点出关键,“东家您也知道,薛氏向来是咱们苏家死敌,现在再想让西漕帮接货,怕是没指望了。”
“那就找东青帮。前几年我们苏氏布行七成的货单,不都是他们承接的?”
苏映溧迅速给出应对之策。
“不瞒东家,东青帮雷帮主最近推掉了金陵所有商户的请帖。不单是咱们苏家,连薛家、李家的拜帖也一概不收。”
唐掌柜顿了顿,似有顾虑,“还有件事……不知您是否听说……”
“但说无妨。”
苏映溧抬手示意。
如今她只能寄望于东青帮,哪怕是离谱的传闻,只要能摸清对方态度,都得一试。
“坊间传,咱家姑爷和雷帮主起了摩擦。”
唐掌柜压低声音,将市井传闻和盘托出。
说是苏家赘婿自负才华、行事高调,前几日在来福客栈和雷帮主的胞弟起了冲突。
闹到最后,居然让雷帮主亲自出面调和才平息争端。
曾有人远远瞧见,说是雷帮主当时脸黑得跟炭一般,手里还提着刀,显然是怒极的模样。
现在满城都在传,是赘婿恃才傲物,触怒了雷帮主。
“唐掌柜,日后这类捕风捉影的流言,不必再提。”
苏映溧听完,脸色骤沉,语气也冷硬下来。
“是老汉思虑不周。”
唐掌柜慌忙告罪。
“东青帮推掉所有拜帖,又非只针对苏家。难道薛家、李家也都得罪了雷帮主?”
苏映溧摆了摆手,示意让唐掌柜退下。
待掌柜退出雅间,她独自静坐案前,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
那些关于夫君的流言,她不信也罢,可这漕运困局,又该如何破局?
……
就在这冥思苦想的空档,苏映溧忽觉一道温和视线落在身上。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位相貌俊逸的书生斜倚在雅间门框旁,青衫垂落,眉眼清俊,正含笑望着她。
不待她出言相询,那青衫书生便主动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食盒,声音带了几分轻快,“要不要猜猜今天的午饭是什么菜式?”
“猜不出来,你每天做的都不一样,花样太多了。”
苏映溧笑着摇头,精致的面庞上漾出两只浅浅的梨涡。
前天是油润的红烧肉配着鲜灵的清蒸鲳鱼,昨天又是酱香浓郁的酱板鸭搭着四喜丸子,今天又会是什么呢?
苏映溧心底暗自好笑,若不是成婚前苏家仔细查过对方底细,她险些要怀疑自家夫君不是读圣贤书的秀才,而是某个在后厨掌勺了十年的伙夫。
“粥,里面有松花蛋和瘦肉。”
夏仁打开盖子,揭晓答案,“知道你这几天胃口不好,吃不下什么大鱼大肉。”
“老吃。”
苏映溧接过木勺,小口小口舀着。
“夫君最近可是很忙?”
苏映溧含笑道。
“可不是?”
夏仁苦笑着摇头。
自他回苏府次日起,便莫名收到诸多拜帖。
诸如齐知县家办诗会,诚邀“苏家才子”指教;城北新学堂竣工,恳请“夏大才子”题字;甚至连青楼花魁都贴出上联,指名要苏家赘婿补对。
除了青楼邀约,他几乎悉数应下。
这两日带着李景轩,把金陵城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见了个遍。
如今连白鹿书院都坐不住了,称有人举荐,问他是否愿往书院求学深造。
“夫君真的要去白鹿书院求学吗?”
苏映溧不着痕迹地问道。
“嗯,娘子不是也想我去白鹿书院吗?”
夏仁认真道,“以免某人整天招蜂引蝶。”
“夫君又说胡话了。”
苏映溧俏脸一红,用木勺扒拉着碗里的粥,夏仁方才分明是在重复她先前赌气的话。
“你夫君虽只是个穷酸秀才,却也一直仰慕书院大儒的学问。”
夏仁看着小脸快要埋到碗里的自家娘子,语气一缓,找了个更为贴切的说法。
总不能说,自己就是市井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魔头,此番前往白鹿书院,是想着如何逼迫那些书院大儒为自己拔出囚龙钉续命。
“那,那夫君要住在青霞山上吗?”
苏映溧用木勺刮着快见底的粥碗,试探性地问道。
“住山上?”
夏仁佯装沉思,“住山上也好,离先生们近,到时候书上那些生涩的道理想不明白,正好近水楼台……”
“不可以!”
夏仁还没说完,苏映溧就否定道。
“为何不可?”
夏仁一头雾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