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夷简一番话，让在场几人脸上再无笑意。
原本在强力税收以及敞开兑换的加持下，宝钞的推广势头挺不错的。
持有量和使用范围都在缓慢增加，可自从那则谣言传开后，这种势头戛然而止。
开设在汴京城内的五个兑换点排满了前来将宝钞兑换成硬币或者布匹的人。
甚至还有人因为排队人数太多，担心排不上队，直接将宝钞按面额折价私下兑换给有实力的商人。
面对这种棘手的局面，如果换做以往朝堂肯定就出台严厉的措施打击了。
但这次新宝钞的推广是孙大王制定的规则，吕夷简哪里敢自作主张？
所以当官家与孙大王刚一露面，他就迫不及待的提起，希望能够得到孙大王的点拨。
听完吕夷简的讲述，孙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晏殊：“晏相公，禁军的俸禄是用宝钞支付的吧？情况如何？”
晏殊顿时汗颜！
自从孙大王上次定下宝钞先在汴京城内试点，官员、禁军、赏赐和税收全都用宝钞支付。
他便先将遴选新编禁军的俸禄全改为宝钞。
起初丘八们吵嚷着不干，可当知道宝钞可以随意购买布匹和食盐后，遴选禁军们喜滋滋的接受了。
而在看到遴选禁军们果真拿着宝钞买到了布匹，其他的禁军们纷纷要求把他们的俸禄同样换成宝钞。
如果事情到这为止，那可以说一切都很完美。
但问题就在于那则谣言出现后，禁军们发现由于城内兑换的人数太多，担心自己手里的宝钞真的会沦为废纸，纷纷又要求把俸禄改回原来的铜钱。
这让作为枢密使，掌管禁军的晏殊非常恼火。
可之前孙大王定下的规矩，不得强制兑换，所以他只得将那些想换回铜钱的全都足数兑换了。
吕夷简脸色同样尴尬，朝臣们的俸禄改为宝钞后，不少大臣嘴上没说什么。
但私下里指使仆人迅速将宝钞兑换为铝制硬币或者布匹的不在少数。
显然汴京的官员们对宝钞的前景也不看好，这让身为宰相的他多少有些难堪。
孙泽将几人的表情看在眼里，笑着道：“大家抢着兑换是好事，敞开让他们兑换便是。”
现在所谓的谣言也好，还是抢兑也罢，其实就是在担心宝钞的准备金不够。
那些散布谣言的就是在赌可供兑换的硬币和布匹数量不足。
一旦被兑换光，其他人不能再按照面额价值继续兑换到实物，那宝钞的信用自然一落千丈。
到时候要么回到铜贵钱荒的老路子，要么朝廷就只能用金银来收尾。
不管是哪种结果，这些人都能够从中谋取大量的利益！
应该说这些人的做法是不错的，换其他人肯定就中招了。
但是孙泽可以开挂啊！
铝制硬币和布匹，只要开动机器，想弄多少就可以弄多少。
那些人散布谣言鼓动大家都去兑换，这反倒是侧面帮助了宝钞的推广，证明了宝钞的信用。
而且这些人为了加快兑换的节奏，必然亲自下场调动大量的金银去兑换宝钞以换取硬币、布匹等物资。
他只需要等待合适时机，加大投放量，再将布匹的价格进一步下降，就能将这些投机分子积累的财富全给洗劫一空。
在场的吕夷简等几人先是一愣！
加大兑换这怎么能是好事呢？
大家都抢着兑换，说明对宝钞没有信任啊！
等弄清楚详细解释后，众人终于恍然大悟！
怪不得孙大王根本不担心，原来早就想好了对策！
看着几人的神情，孙泽提醒道：“这次在幕后操纵的肯定是大人物，要是今天的消息走漏，怕是又会横生波澜。”
如果让那些人知道有近乎无限量的硬币和布匹等物资可供兑换，那么这些人就会偃旗息鼓。
甚至转而加大谣言传播的力度，以便低价从百姓、商贩手中套取宝钞。
到时候搞的一地鸡毛，损失的还是赵祯君臣的信誉。
赵祯盯着在场的几位心腹重臣，语气严厉道：“今日先生说的每一个字，都绝对不能对外泄露。”
吕夷简等几人连忙应是。
他们当然分得清孰轻孰重，更明白这件事一旦走漏风声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等到聊完宝钞的事，孙泽才看向包拯，笑着问：“包青天最近过的怎么样？”
“什么青天啊，孙大王莫再取笑，”包拯笑呵呵道，“我这段时间可是被比作大唐来俊臣那般的酷吏呢。”
他这几日指挥着新编的税警司禁军大肆出击，将敢不纳税的商号砸的稀巴烂。
甚至当场射杀了不少敢反抗动手的刺头。
虽然自此再也没人敢不交税，但他的名声在士大夫群体里一落千丈。
好在包拯现在根本不看重那些虚名，否则此刻怕是早就被唾沫给淹死了。
孙泽哈哈大笑，乐道：“这不是夸奖吗？只要百姓喜欢你就行。”
包拯面露怔忡，旋即爽朗一笑。
能让他出手的都是汴京城内数得着的大型商号。
这些人背后往往站着宗室、外戚、重臣等贵族，所以才能鼓动士大夫群体对他口诛笔伐。
可在普通商贩和百姓中间，他反倒是因为最近这些事而倍受好评。
比如说税制改革试点，直接取消了大量重复的税赋名目。
虽然削减了收税名目，可开封府收到的税赋总额反倒是比以前更多了！
而且普通商贩的收益得到了提高，老百姓也因此而受益匪浅。
就像孙大王说的，只要老百姓支持就行。
就算他将来在史书上留下的是恶名，可千百年后百姓肯定还会念着他的好。
所以士大夫们爱骂就骂吧，他包府尹受的住！
“孙大王，布匹目前的销售势头良好，”欧阳修上前一步，拱手道：“虽然这次官家和你又带回来不少布匹，但我还是担心会出现缺货的情况。”
孙泽摆摆手：“现在是盲目的抢购和兑换，等风头过了，大家自然就会回归理性。”
汴京的普通百姓确实比北宋其他地方更有钱，但终归购买力有限。
等到需求释放后，市场会慢慢趋于平稳。
这时晏殊看了一眼周围，然后低声道：“孙大王，关于毛瑟火器的使用，我初步拟定了一份章程，还请你帮忙斟酌。”
自从亲自体验过毛瑟火器的威力后，作为枢密使的他可谓是喜忧参半。
有了这么强的火器，西贼和北虏自然不会再成为大宋头疼的问题。
只要假以时日，装配成型后的大宋禁军完全可以同时吊打两方。
但是也正是因为火器的威力太强，若是被有心人给利用了，恐怕会造成极大的动荡。
所以他深思熟虑后，决定依旧采用国朝一直以来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