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当卡尔再次推开会议室的大门时，一股比前一天更加凝重压抑的气氛瞬间扑面而来，几乎让他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脚步。
长条会议桌的一端，里奇?麦金端坐其上，他面前的红木桌面上，整齐地摆放着两份厚度不一的文件。
红色封面的文件封面上清晰标注着贝尔实验室出售方案四个大字，而旁边蓝色封面的文件则显得更为厚重，封面下方印着贝尔实验室人员优化方案。
卡尔深吸一口气，走到会议桌一侧属于自己的座位旁，刚将公文包放在椅子上坐下。
里奇?麦金身旁的助理都没等他坐定，便起身将那两份文件拿到了他的面前。
文件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很显然，这是要让他在贝尔实验室的生与死之间做出个选择，要么看着这座科技殿堂易主他人，要么亲手将上万名科研人员推向失业的边缘。
卡尔并没有立刻翻开文件，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
在场的高管们有些避开了他的视线，有人则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眼神中带着一丝催促与冷漠。
“在做出最终决定之前，我想请大家看几样东西。”卡尔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他拿起放在身旁的黑色公文包，拉开拉链，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件件物品，逐一摆放在面前的会议桌上。
封装在透明玻璃罩中的晶体管，巴掌大小的 CCD图像传感器，UNIX系统源代码的打印件和专利文件等等，每样展品都贴着一个不小的黄色标签，标注着发明年份和影响。
卡尔的目光在这些承载着贝尔实验室辉煌历史的物品上停留片刻“1979年，贝尔实验室的本贾尼?斯特劳斯特卢普发明了C++语言，如今这套编程语言支撑着全球八成以上的金融交易系统，从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股票交易，到跨国银行的资金结算，背后都离不开 C++语言的稳定运行。”
“1983年，贝尔实验室在光纤通信技术领域取得重大突破，研发出低损耗光纤与高效光放大器，这项技术不仅让跨洋电话资费降低了 90%以上，更构建起了全球互联网通信的骨干网络，让信息能够在瞬间跨越重洋。”
说着，卡尔拿起一枚比指甲盖略大的芯片，芯片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电路纹路，在会议室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这是去年贝尔实验室刚刚发明的量子级联激光芯片，虽然还没有办法达到商用的地步，但我想这一天不会遥远。这款芯片能够发射特定波长的激光，未来应用在医疗成像设备上，可将成像精度提升十倍。”
“够了！”就在卡尔准备继续介绍下一件展品时，哈特突然不耐烦地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打断了他的话语。
“卡尔，我们今天是来讨论贝尔实验室的未来，不是来听你讲述历史课的。这些所谓的成就，都无法改变贝尔实验室如今是一个赔钱货的事实。”
哈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口中的未来，终究只是未知的可能性。未来的事情谁能够保证？你能保证量子级联激光芯片一定能实现商业化应用吗？你能保证这些技术成果能为朗讯带来丰厚的利润吗？”
“更重要的是，它们能阻止朗讯的股价因为贝尔实验室这个累赘而无法达到应有高度吗？能阻止贝尔实验室每年消耗公司十几亿美元的事实吗？”
“但这些技术成果，能阻止朗讯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卡尔·韦勒突然提高了声量，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贝尔实验室从来都不是一个普通的研发部门，它不能仅仅用资产来计价。自 1925年成立以来，它承载的是美国电话电报集团不计成本追求科技创新的精神，是无数科研人员为了推动人类科技进步而不懈努力的信念。”
韦勒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高管，语气中痛心疾首“现在我们在做什么？为了维持营收，我们靠向客户提供高额贷款来促进设备销售。为了短期利润，我们要出售承载着公司灵魂的贝尔实验室。”
“难道大家就没有想过，当通信市场趋于饱和，当其他竞争对手在技术上超越我们时，失去了贝尔实验室这个技术核心的朗讯，将会成为被市场彻底抛弃的对象吗？”
“到那时，再高的股价、再丰厚的短期利润，都将化为泡影。”
哈特发出一声冷哼，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这点就不用你操心了，贝尔实验室被出售之后，我们会立即组建新的朗讯实验室，一个完全以朗讯产品研发为核心的实验室。”
“新实验室的研发经费和人员成本，每年可以缩减到现在的 30%，甚至更低。你以为现在还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个人才紧缺的时代吗？只要我们愿意支付高薪，全球范围内大把的顶尖人才都能被朗讯所用，现在早已不是贝尔实验室可以凭借过往功绩恃才傲物的时代了。”
卡尔坐在座位上，听着哈特的话语，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兔死狗烹的悲凉。
想当年，贝尔实验室在通信技术领域独占鳌头，为美国电话电报集团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
万万没有想到，当年答应和朗讯离开，没有想到最后会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希望这些被短期利益蒙蔽双眼的管理层能够幡然醒悟，意识到贝尔实验室对朗讯的重要性。
可换来的却是执迷不悟。
哈特手指指向卡尔面前的两份文件，语气冰冷“卡尔，我们能够让贝尔实验室自主选择出售或裁员，已经是对它最大的仁慈了。”
“所以也请你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在这两份方案中选择一个，我们没有时间听你在这里吹嘘贝尔实验室的光辉历史。”
吹嘘？
什么时候贝尔实验室的科技成果被冠上了这样的一个词汇过。
卡尔的目光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里奇?麦金，试图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动摇，可看到的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华尔街会毁了美国电话电报集团和朗讯的。”卡尔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恨和失望“你和阿姆斯特朗?罗伯特的名字终将会被钉在科技行业的耻辱柱上，被后人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