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秋坊主当面。”林霜月笑了,语气也多了几分敬意,“早就听闻善真坊济世救人,秋坊主宅心仁厚,只是我未去过嘉元城,一直无缘得见。方才承蒙坊主仗义出手,霜月感激不尽”
善真坊经营了几十年,行善积名,遍济孤贫。不止在江州,便是放眼整个天下,也一向拥有较高的声誉。
再加上不少想博些“善名”的势力纷纷资助,善真坊背后金主成分复杂,不仅涉及江湖势力,甚至还有朝廷和世家的人脉在内。
就连林霜月都知道,他父亲林震天十年前也大张旗鼓给江州善真坊捐了一笔巨额善款,以振落日山庄声名。
于是,秋青衣这位坊主,虽无朝中官身,在江州城里,却从不缺人给她面子。
若非她当上坊主后,一直深居简出,少与那些达官显贵联络周旋,恐怕凭她的姿色和心思,地位和影响力还要比如今更高。
秋青衣捂嘴轻笑,似有意似无意道:“我与妹妹一见投缘,何必言谢?若不嫌弃,喊我一声‘姐姐’便是。”
林霜月莞尔:“秋姐姐。”
说罢,目光一扫四周狼藉与乌泱泱围观的人潮,低声道:“姐姐,上官南那老匹夫肯定搬救兵去了,此地人多眼杂,不适合与上官家周旋理论,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宜。”
秋青衣自是点头,全程未看沈风一眼。
沈风此时也大咧咧出言,带着股邪气:“林小姐,秋坊主,今日多谢二位相救,来日我‘夺命书生’必有厚报,就此别过。”
说罢,他冲林霜月略一点头,眼中意味深长,示意彼此那桩“约定”,他不会忘。
下一瞬,脚尖一点,身形若鬼影穿梭,几步之间,已化作淡淡残影。
只是临走之时,耳畔传来秋青衣轻细绵软的传音——
“江陵东郊,巴山入口……等我。”
沈风心头微微一震,步伐不停,只留风声过耳,人已消失在江陵天街尽头。
之后,秋青衣招招手,从人群中唤来四名随行健妇,示意她们将地上生死不知的萧砚与陆千昭二人抬起,冲林霜月道:“我与江州无常司有几分交情,怕是要先把这两人送回去安置。”
林霜月对朝廷无甚好感,但也不会在秋青衣面前显露出来,只是笑道:“姐姐请便,不知姐姐是否也接了登楼会的请柬?”
秋青衣颔首道:“善真坊的确接了邀请函,我也是为此来而来。没想到途经江陵,就撞上这般热闹,倒也不虚此行。”
林霜月笑意更浓:“既如此,霜月就在落日山庄恭候。等姐姐到了,我带姐姐看看落日山庄景色。”
于是,双方各自告辞。
却无人去管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阿命。
围观众人早已看得心惊肉跳,自也不敢跟上,陆续如潮水般散去。
路上,秦五见四下无人,低声问道:“小姐,那秋坊主似乎有意无意间,只救下了‘夺命书生’,你说他二人会不会......”
林霜月知他话语所指,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确定道:“许是当时你已经挡在了我前头,她顺势便站到了‘夺命书生’身前?要说他二人认识,可我方才留意,他二人神色毫无异常,甚至几无眼神接触。”
秦五显然也观察到了此事,虽依旧怀疑,却也只得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可怜这二人,一个是黄花大闺女,一个是中年光棍汉,俱都不晓得一件事情。
如果一男一女,该有互动时不互动,甚至生怕彼此多看一眼。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二人有未公开的仇怨。
要么,便是二人有见不得光的“奸情”!
......
大盛魁外。
夜色未歇,一行人快步行来,衣着贵重、气势汹汹。
为首三人,一人正是发丝凌乱、面色苍白、满身狼狈的上官南。
其余二人,皆是老者。
穿玄锦长袍,气息内敛的,是上官家家老,上官错。
银须如针,神情冷肃的,是天剑门长老,“铁面霜剑”楚无锋。
上官南神情阴沉,目光一扫四周残局,又望向不远处地上的阿命,随即抬手一挥。
很快,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快步上前,探了探阿命的鼻息,这才小心将其背起,送回上官南身边。
“家老。”上官南低头拱手,语带怨气,“我便是在此与夺命书生交手。若非林霜月与一名来历不明女人从中作梗,夺命书生……早已落我手中。”
语至末尾,他眼中已露出恨意。
上官错面无表情,神色淡漠,目光一扫方才被抬回的阿命。
“你应当派人回来报信,而不是让人去当炮灰。”
上官南低头不语,指节暗暗发白。
原本是一桩大功,就夺命书生那点修为,他只要拼着重伤,决计能将此人诛杀甚至生擒。
哪知却折在了两个女人手中。
上官南心底的恨意不断翻涌。
他那些心思,上官错早已看穿,敲打一句后也不再揪着不放,瞥了他眼道:“补天丹的线索呢?”
上官南一惊,这才想起时间仓促,都未来及禀报此事,赶忙从百宝囊中掏出两个封漆完好的纸卷,递给上官错道:“家老,这次拍卖会一共卖了三条同人鬼踪迹的线索,除了一条被人高价买走外,另外两条都被我拍下。”
他避重就轻,只说自己抢了两条线索过来。
上官错接过纸卷,微微点头:“两条也够了。”
“第三条若真落入他人之手,风声总有走漏。”
“盯紧便是。”
上官南立刻附和:“家老放心,第三条线索,我也会派人打听。那补天丹,必归我上官家囊中。”
这时,一旁沉默的楚无锋忽然开口:“上官兄,竟如此重视此丹?”
上官南微微一笑,语气从容:“楚兄见笑。我家家主前两年新得了一名嫡孙,虽毫无根骨,却极得宠爱,补天丹消息一出,家主便亲口下令,着我等顺道追索。”
楚无锋顿时了然,点了点头,微一思索道::“如此,我与门下弟子便主查‘夺命书生’一事,上官家老只管组织人手寻丹便是。”
上官错却不住摇头,语气冷峻。
“江陵之事,已经传回嘉元。家主震怒。”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随后缓缓吐出一句:“然后发了话——若半月内,不能正我上官家威名,便由‘傲贤侄’亲至江陵。”
此言一出,场间静得落针可闻。
楚无锋猛然抬头,神情倏变:“莫非是……上官傲?”
“不错。”上官错微微一笑,神情却难掩一丝复杂,“是上官傲。”
每次想起他那“傲贤侄”,他总是会感觉到,自身终究是老了。
“上官傲”的名字一出,如沉雷坠地,炸得众人心神震荡。
楚无锋陷入沉默,片刻后方才低声道:“若是他来......夺命书生只怕活不到现在。”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甚至已带上几分羞辱意味。
但诡异的是,此刻上官家众人,竟无一人露出不满神色。
上官错沉默不语。
上官南脸色更加苍白,眼神黯然。
上官燕等旁系子弟神情更是复杂,敬畏、压抑、忐忑,交织于眉宇间。
就连楚无锋身后的丰白雨,也下意识攥紧了衣角,一如听见了某种少时的梦魇。
他们都明白,这不是一句羞辱人的话。
而是一个事实。
上官傲——
七岁武师,十一岁武豪,十三岁便已踏入大武豪之境,以“乾坤一指”一招点杀当时赫赫有名“巴山血剑”施冽,震动江州。
十八岁开始参加江州上官百脉会武,连续三年夺冠。
少时便开始孤身闯荡江湖,年不过弱冠就已接连做了数件大事!在普通人中声名不显,但在各大势力的圈子中,却早被誉为“江州第一才俊”,文武双全。
有人说他是上官家的“未来家主”。
也有人说,若是他愿意参加“登楼会”,其他才俊连当个陪衬都难。
但真正见过他出手的人,极少。
因为他的对手,都已经死了。
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