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AM依然会是赚钱的大宗商品，是电子工业的血液，但CPU，将是新生态的大脑和心脏，是最坚固的技术护城河，更能带来无可争议的定价权。”
“所以这场仗必须要赢！”
陈欢然消化着刚才听到的信息，她思考片刻，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大哥，按照您的分析，DRAM如此重要，是‘战略主战场’，那我们星海体系，什么时候会正式进入DRAM制造产业呢？目前看来，我们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直接布局。”
何言超闻言看向陈欢然，又瞥了一眼同样好奇的妹妹，反问道：“谁说的没有布局？”
“光刻机项目，还有PSI代工厂，这不就是最核心的布局吗？”
他故意卖了下关子，才揭开谜底：“新一代的光刻机一旦出来，所有相关的芯片制造技术，从设计规则到工艺流程，都要进行一次大更新。”
何言心与陈欢然闻言，俱是一愣，脸上写满了惊讶。还能这么玩？
何言超很满意她们的反应，说明她们已经明白了。
现在别的厂商们都不知道下一代光刻机的具体技术参数，精度极限、工艺窗口在哪里，他们只能根据现有技术进行迭代研发。
等到新设备出来之后，他们有了机器，解了参数，做过测试，才能开始设计。
但星海的设计部门、PSI不一样，他们早早就知道了参数，能提前拿到工程样机。
“听你这意思……”何言心满脸不可思议道：“我们已经开始按照下一代光刻机的性能指标，在提前设计，甚至实验制造DRAM芯片、测试工艺了？”
“没错。”何言超肯定地点头，眼神锐利，“相关的预研和小型试验线一直在运行。光刻机要整合到便于运输，很难。只要求能用于实验的话，就相对容易很多。不需要运输，也没大小限制，直接建成一个‘光刻车间’就行了。”
那个‘光刻车间’现在就像科学怪人的实验室，乱七八糟、管线裸露，占地约半个篮球场，工程师们得穿着防护服在里面手动校准。但正是那个‘丑八怪’，已经为我们跑通了下一代DRAM的核心工艺流程。
“这就是掌握产业链，尤其是掌握核心制造设备的好处，我们不需要从头追赶。”
何言心与陈欢然听完何言超的布局，正心驰神摇，为这超前的谋划感到震撼。
然而，何言超脸上却未见丝毫得意，反而轻轻叹了口气：“可惜啊。”
“可惜什么？”何言心不解地问。
如此精妙的布局，步步领先，还有什么可惜的？
何言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一个问题：“你们想想，日本的半导体产业，尤其是东芝，为什么会被美国往死里打？”
二女都是冰雪聪明之人，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关窍。
陈欢然率先开口：“因为日本的半导体产业太强，威胁到了美国的核心利益，尤其是在DRAM领域，他们一度占据了全球过半市场。”
何言心也反应过来，语气带着一丝忧虑：“大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按照这个计划走下去，一旦成功，在DRAM和下一代CPU架构上都取得领先，对美国的威胁会比当初的日本更大？”
“没错。”何言超点了点头，“到那时，我们要面对的，就不是商业竞争了。芯片产业链实在太长了，从最上游的原料硅、光刻胶、掩膜版，到各种高纯度的特种气体、化学试剂，再到精密制造设备……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企业能完全掌握所有环节。”
“美国一旦意识到无法在技术上压制我们，必然会利用其霸权，从关键的原材料、设备、甚至市场准入上下手，对我们进行全方位的封锁。我们辛苦建立起来的优势，在全球霸权面前，不堪一击。”
机舱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先前因宏大布局而激荡的心情，被这冰冷现实的浇灭。
“那……我们该怎么办？”何言心蹙着眉，感到一阵无力。
此时何言超反倒笑了，“形势比人强，该妥协的时候就妥协，该装孙子就装。最终的解决方案很简单——分享。三星、美光，技术互换，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
三星的DRAM业务能飞速发展，背后正是美光在持续输送技术。
美光是美国本土巨头，三星是美国养的打手。拉上这两家，用部分利益换取生存空间和发展时间是不得已，但也是唯一的选择。
装孙子不代表真孙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直到飞机在汉城机场降落，三人都没有再深入讨论。
一行人抵达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私人病房区域十分安静，闲人免进。
病房里，三星的一代目李秉喆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维持生命的管路，形容枯槁。
这位曾经在商海叱咤风云的强人，如今已被晚期肺癌折磨得油尽灯枯。寻常人到了这个地步，恐怕早已撒手人寰，此刻完全是用顶级的医疗资源和在强行续命，镇痛的吗啡几乎未曾停过。
何言超站在床边，看着这位即将走完一生的商业巨擘，心中暗叹：肺癌晚期，器官衰竭，这样毫无质量地延续生命，不过是延长痛苦罢了，何必呢？
打如此大剂量的吗啡，意识早已模糊不清，更谈不上交流。他依照礼节，表达了慰问之意，在病房停留了片刻。
此行，心意到了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