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痨病治疗入门,升阶后的胡翊,忽然进入到一种神奇的境地。
就好像苦思多日,无所寸进,毫无头绪,结果突然一日恍惚而开悟了一样。
这一刻,胡翊的脑海里是纯粹的。
就好像喝了悟道茶,许多之前没有想到过的东西,突然浮现在眼前,令他一时间文思如泉涌,就连好几年前行医时候的微小细节,全都记忆起来了。
某年某日,早上吃了什么饭,病人的脉象细节如何,某月某日,这个病人的病情似乎与许氏的脉象有交集?
这些原本琐碎的日常记忆,本应静静地埋藏在大脑的某处角落里,也许这辈子都不一定会被唤醒。
但今日,当这些大量被忽略掉的细节被汇总起来时,胡翊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开始把这些细节与许氏、韩狗儿等人的症状、脉象进行对比,逐渐抓住了一条清晰的线。
在这些大量的共同特征之下,“寒热”与“虚实”二字,逐渐从他的脑海里蹦出来,并且愈发清晰。
“我明白了!”
“原来如此!”
胡翊终于抓住了重点,肺痨并非是一种疾病,而是有一系列的病症都可以称之为肺痨。
正如风寒感冒和风热感冒一样,根据许氏、韩狗儿、卖菜的老人,还有今日涂抹脂粉的女子等人大量的症状总结来看……
似乎也可以把痨症分为寒热两种!
倘若把肺痨病症细分为肺痨寒症和肺痨热症,很多问题就都想通了。
寒症为虚,当施之以温补剂。
这也就是为何许氏、韩狗儿他们的病症,以宣泄、舒肺法却无法起效的原因。
热症为实,实则当泄!
这也就是为何在这个脂粉女子,还有那个卖菜老头身上用了宣泄法,熟练度会大增的原因了。
这些根源性的理论,胡翊现在已经悟到。
至于具体用药上,治疗思路有了,药物随思路配置,应该就会有效果。
胡翊现在急需一个病例的到来,以此来验证自己治疗痨病的思路。
同时,他开始尝试着总结,肺痨寒症与肺痨热症的区别。
寒症脉沉如细丝,热症脉沉如雀啄,都是沉脉,不易辨别。
除此之外,肺痨病人都有午后潮热却四肢发凉的症状存在。
似乎寒症患者四肢发凉时,都喜盖被,冷颤不断。
热症患者四肢发凉时,都喜散热,反觉得大汗淋漓。
这大概是最近一段时间里,胡翊望闻问切得来的最为宝贵的经验。
搞清楚了自己的事,这份成就感很足,胡翊现在就很高兴了。
他觉得难得的轻松,这种感觉就很像儿时夏日的午后,大人们在树下乘凉,他和小伙伴们在河里摸着鱼蟹嬉戏打闹,吃着西瓜游着泳时候的感觉。
真是难得的惬意和放松,又觉得精神里面充满了满足感。
今日,正月的午后终于有了阳光,柔和的温暖晒在身上,衣服上传来一股阳光的香味。
医局试点里,医士们在有条不紊的诊治着,大家各尽其职,氛围和秩序都相当好。
朱橚是个好问、勤学的踏实孩子,身量虽然还不高,却俨然已经上手了抓药的事宜。
于是乎,胡翊就能看到,在一米二高度的药柜前面,只有半个稚嫩的脑袋勉强露出头来。
一双白皙的小手,熟练地往柜台上铺着牛皮纸,然后垫着脚尖够着柜台,将称量好的药材倒在纸上,最后打包。
这个五弟,日常也较为调皮,但于学医一道上确实有天分。
胡翊看着逐渐步入正轨的朱橚,然后又走到门外,看向导医台附近的朱樉。
今日的号已经分发完毕,剩下的事,主要是维持排队待诊队伍的秩序。
朱樉闲下来了,却在他身边围上了许多的穷孩子。
他混杂在这些孩子群中,俨然成了一个孩子王,所过之处,几十个孩童们热烈跟随。
胡翊正在琢磨着呢,这小子是否又玩起了将军指挥士兵打仗的游戏?
在宫中的时候,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们时常这样玩,每次都把弟弟妹妹们气哭。
仔细观察了一阵儿,胡翊发现,原来朱樉是起了好心,就只是单纯的把这些穷孩子们都带到旁边的摊子上去,请他们吃馄饨。
他这么有钱吗?
单是胡翊看的这一会儿,朱樉已经买了十几二十碗馄饨散出去了。
隔了没多久,一些面色蜡黄,皱纹深陷的穷苦人们,也被他招呼过来吃饭。
胡翊看他这么热衷于帮助弱者,也就没有过去打扰。
大概是上次施粥,让朱老二接触到了一些民生,今日胡翊又专门将他安排在导医台做导引,更是在第一线接触到了大量的穷苦人。
这又一次激发了朱樉的同情心,使他生出了要帮扶弱者的想法吧。
说来,这都是好事。
今日的胡驸马,只觉得心情分外美丽,所思皆有所得。
既然没有肺痨病人坐诊,他也不觉失望,反倒去给一众医士们做指导。
利用空闲下来的时间,亲自询问了一些医患,问他们对于惠民医局的看法,无论是正面的、负面的,全都一起收集起来。
有用的改进,没用的无视。
这一日下来,胡翊都觉得美滋滋的,虽然最后也没有肺痨病人来诊病,以此来验证他升阶后悟出的医道。
胡翊却是不急不缓,无论外表还是内心,都显得从容有度。
今日没有医患,明日自然会有。
不过没想到的是,还未等来医患,却先等来了馄饨摊的老板。
就在太阳快要落山之际,一对朴实的中年夫妻挑着担子过来,面带着笑意,求见胡翊。
“驸马爷,今日皇子殿下包下了小人的摊子,总共卖出去一百三十二碗馄饨,还有二十七碗烂肉面,以及三十五个鸡蛋。”
中年男子挑着担子,一笑起来两条眉毛便垂下来,再加上那个特大号的蒜头鼻,显得十分质朴和蔼。
这时候,他的妻子,一个能干的辛劳妇人,也是在旁笑着说道:
“驸马爷,皇子殿下说了,今日的账都记在您的头上,叫小人们来找您算。”
淦!
胡翊心中暗骂了一句,朱老二你个混不吝,劳你小子干好事,莫名其妙给我整来两个债主!
好处都叫你得去了,最后钱我来付是吧?
好好好,朱老二,你真会玩!
胡翊心中暗自吐槽几句,却是对做生意的两口子问道:
“你们拢一拢账,一共是多少钱,我来付。”
中年男子就赔笑着道:
“驸马爷,您给231文钱就好了。”
中年男子的话音刚落,旁边他媳妇的眼神一变,立即便将右手悄悄伸到丈夫腰间,那经常干活的手指头上攒足了力气,照着丈夫腰间的痒痒肉上使劲就是一拧!
中年男子疼的整个人一颤,强行在胡翊面前憋着疼,因为疼的厉害,又不得不憋,很快他那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胡翊显然注意到了这两口子私下里的动作。
他便觉得好笑,然后问两口子道:
“你们家的饭,医士们常吃,我记得馄饨是2文钱一碗,一百三十二碗就是264文。
烂肉面我吃过,5文钱一碗,二十七碗就是135文钱。
鸡蛋应该是1文钱一个吧,三十五个鸡蛋,35文,合计下来应该是434文钱才对,为何才收我231文呢?”
中年男子憨笑着,两眼中流露出善意道:
“惠民医局惠了这么些日子,小人就觉得,拿出一日的利钱也做做好事,就收个成本价就好了。”
她旁边的妻子则是大着胆子,强忍着不好意思说起道:
“驸马爷,您也别听他胡说,收个260文钱,多少还是叫我们赚一点辛苦钱。”
胡翊笑着取出四钱多银子,递了过去道:
“一文不少,都拿着吧,你们也不容易。”
“不不不。”
这时候,这对夫妻就一起把最大的那块银子留着,把小的那块大概一钱多银子,无论如何也要还给胡翊。
妻子道:
“驸马爷,我们还是想做做好事的,让出些利润心里也得劲儿。”
中年男子则有些责怪起了妻子:
“就那几十文钱,你有啥舍不得的?
只要咱们手艺好,明日就能赚回来,一个妇人家计较那么多,真是的!”
胡翊则是看着女子的面色,然后问起道:
“这位大嫂是否有喜了?”
二人俱是一愣,颇为惊讶的问道:
“驸马爷,您都没有上手诊脉,也能看出来我媳妇怀上了?”
胡翊笑着道:
“大概快三个月了,是吧?”
“真是神了!”
二人一直点着头,中年男人他妻子便说道:
“再过些时日,我就干不动了,没我帮衬着他也出不了摊,叫他多给孩子攒点儿钱待产,他倒是从不往这边想。”
胡翊便又把那一钱多银子递过去,结果两口子死活不收,最后男的挑着担子,拉着妻子撒开了腿便跑。
胡翊只得留下这一钱多银子,心说这对夫妻也是个妙人。
就这一会儿工夫,朱樉已经跑的没人影了。
好在是没跑远,原来是听那些孩子们说,离此不远的一座石桥下,有锅盖大小的老鼋冒头。
这个朱老二便从侍卫那里要了一张弓,一会儿工夫,提着个锅盖大小血淋淋的王八,双手捧着递给胡翊道:
“姐夫,拿这玩意儿回去炖汤喝吧,今日肯定叫姐夫破费了许多,打了个王八送给姐夫好好补补身子。”
混账东西!
花了姐夫的银子,还给姐夫送王八是吧?
胡翊看着这个朱老二,心里没好气的道:
“你个混小子,这玩意儿姐夫可不会烧,还是拿回宫里去在你爹面前炫耀炫耀吧。
兴许啊,你爹看到你有这一手箭术,一高兴再夸你几句、赏你个物件儿什么的。”
“真的吗?”
朱樉听说后,显得开心极了,一脸激动的道:
“那我就不跟姐夫客气了,今日那些饭钱应该不少,这只王八应该足以抵上姐夫的损失,倒是姐夫自己不要的。”
胡翊点着头,心里却乐开了花,暗暗腹黑道:
“臭小子,你就送去吧,敢给你爹送王八,一送一个不吱声,今天夜里不挨顿打我跟你姓。”
当夜,胡翊去别院外面问了问情况。
“驸马爷,皇孙今早勉强穿好了衣服,不过没有去廊下家取早饭。
等到下午时候饿了,去了廊下家,又因为过了午饭时辰,依旧没有吃得上饭。”
胡翊点头问道:
“到现在还饿着呢?”
“是啊,小人们只得把每日开饭的时辰又对他说了一遍,也不知道皇孙殿下记住了没有。”
胡翊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