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家庭氛围,便被胡翊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破坏掉了。
他一下就把气氛弄得极为紧张。
马皇后正在为女儿缝补汗巾,听到这段话,立即是把心一揪。
“绷”的一声。
她手中的针线,因为紧张被扯断了。
“不是,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扯到胡家九族上面去了?”
朱元璋一时间大为不解。
“女婿,你今日与咱在这里耍笑什么?”
朱元璋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想叫气氛冷场,立即开了句玩笑。
但胡翊却显得极为严肃。
对于此事,他今日明显是郑重的提起,要与这位洪武大帝商量。
“岳丈,小婿并未有任何的玩笑,这是未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我只是不想全家人遭受牵连。”
胡翊再度开了口。
朱静端懵懵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自打和胡翊成亲以来,一路是夫唱妇随,和和美美。
何曾见他像今日这般郑重、严肃过?
一想到此处,朱静端也就开了口:
“爹,胡翊生性便是如此,谨慎、惜命。
女儿本不该在爹面前求您什么,可是这件事,他的忧虑也确有道理。
女儿的公婆、兄长、小妹都是极好的人,又明事理,懂分寸。
若因为将来叔父的举动失宜,导致胡家遭遇灭顶之灾,想来女儿也觉得不忍。”
这一下子,女儿女婿都说起了同样的话。
朱元璋依然觉得很莫名其妙,但又不太好发脾气。
“先起来!”
“岳丈,您不答应,小婿就不起。”
胡翊今日显得十分“任性”。
这也算是他进京以来,和朱元璋成为一家人之后的第一次。
朱元璋也纳闷儿。
一件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女婿为何显得如此急切?
他当然知道女婿生性谨慎,又摆明了的怕死。
但现在就想以后的事,也实在有些杞人忧天了吧?
可话又说回来,这位女婿在自己面前,一直算是恭敬的。
极为知道分寸。
今日却又如此反常,专门为了此事跟自己任性这一回。
他心里一软,再一联想到胡翊日常的所作所为,便要开口答应。
可一向猜忌的朱元璋,突然在这时又意识到了什么。
不忙!
他立即先开口问胡翊道:
“你想跟咱讨个赦令,这不难。
只是你突然如此反常,又是为何?”
这一刻,朱元璋突然蹲下来,直视着胡翊的眼睛,然后问他道:
“今日李相、胡惟庸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你是知道了他们哪些事?
可有事情瞒着我吗?”
“岳丈!”
胡翊开口道:
“李相想要辞官,推我叔父上位,别的事就没有了。
但我已经知晓他做下的那件事,他已然是身背罪名,您不对他进行惩治,反倒封他为相。
此举必然会使他失去畏惧,反而更加得意,若因此恃宠而骄,此后难免会做出更加过线之事。
小婿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朱元璋陷入了沉默……
在他看来。
首先,治国理政不是过家家,当皇帝也不是。
胡惟庸即便有罪,章溢之死也是削弱浙东势力的重要一环。
这件事在他眼里,虽然是错,但却并不打紧。
将来治国理政,还要用到胡惟庸此人,这与胡翊的杞人忧天完全是两码事。
他是从帝王心术上看,觉得没什么。
但胡翊的这些话,是从人性上来推导的。
说的又很有道理,完全有这个可能成立。
若是将来真的闹出些什么事?
看着眼前这个女婿,朱元璋也不由得思索起来。
到时候,自己是保还是不保?
朱元璋一念至此,心中立即便有了答案。
保!
想到此处,他也有些理解了胡翊的处境。
便在此时,马皇后也开口劝道:
“翊儿这孩子心地善良,做事完全忠于你和标儿。
朱重八,都两年了,莫非你还要犯这个疑心病,你就真看不出来吗?”
朱标也在一旁开口道:
“爹早就做好了打算,要把姐夫也培养成为孩儿的一条臂膀。
这些日子以来,姐夫的人品如何,您也都看在眼里。
姐夫所想到的这件事,确实也有道理。
爹,您看?”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又居高临下,瞥了女儿和女婿一眼。
“起来吧。”
朱元璋伸出双手,一手搀起女儿,一手搀起了女婿,沉稳有力的声音开口说起道:
“你是你,你叔父是你叔父,咱分得清。
只要你是忠心做事,要真有那一天,咱会酌情考量的,都起来吧。”
虽然没有讨得一纸赦令,但有了朱元璋的这句话。
胡翊觉得还是有收获的。
先要让老丈人知道这个概念,他是他,叔父是叔父。
有了这些考虑,朱元璋也会放在心上。
这样一来的话,未来他多少也会有所顾虑的吧?
胡翊觉得现在的自己,在老朱家这个圈子里,多少也有一点份量的。
无论是朱静端、朱标,亦或者马皇后、李贞,都会为他说话。
至于今日突然在坤宁宫撒泼。
虽然看似突然,但他实则已经在心里谋划良久,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这件事,朱元璋答应归答应。
但却被胡翊搅了兴。
他便瞪着胡翊,又斥责道:
“今日难得有这样的兴致,却都被你给搅了!
看在你岳母和标儿如此为你说话的份上,今后你要在太医院多上心,早日将肺痨的解法找出来,也不枉他们对你的这片心意。”
胡翊自然是极为重视这些事的,立即应允道:
“小婿会全力以赴!”
“那就好。”
马皇后适时的过来缓解尴尬,拉着朱元璋往饭桌上坐:
“好了,多大点事,在这里扯了这么一通?
翊儿你记住,只要我这个岳母还没死,你岳父这老东西不敢杀了你的。”
朱元璋就瞪了马皇后一眼,没好气的道:
“不要说那个忌讳的字!”
马皇后立即“呸呸呸”的三声,笑着说道:
“不算不算,都不算。
来,静端给你爹盛饭。”
这一家人这才把刚才的事揭过去,又说笑起来。
深夜了。
回到灵秀宫,朱静端伸了个懒腰,张着哈欠。
胡翊知道她今日走了不少的路,立即关切地问道:
“脚不疼吧?”
“放心,早就好利索了。”
朱静端有些疲惫了,不过还是强忍着困意跟胡翊聊起了天。
“今日在爹面前说那些话,我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你就这么怕死呀?”
胡翊无奈的道:
“我叔父这人吧,越来越不安分,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是哦,你又控制不住叔父。
看的出来,就连大嫂最近都在说,叔父来到家里都开始摆起派头来了。”
朱静端也是很无奈地道:
“这人,怎么就能说变就变了呢?”
胡翊对于这事儿就看的很清楚了,解释道:
“人的权势一旦开始迅速攀升,野心和性情就都会开始膨胀,觉得自己能掌控所有,左右一切了。
叔父这就是典型的一朝发迹,不知天高地厚。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那些一朝乍富之人,不会算计将来和以后,玩了命的造作。
他们到手的那笔钱,也会很快就花的一干二净,然后返贫。”
朱静端觉得胡翊说的有道理,便笑吟吟地问道:
“你在说别人。
那咱们家的这位驸马爷,你有没有膨胀过呢?”
胡翊其实很想说,在没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之前,他便已经经历过几次膨胀了。
直到后来膨胀退去后,才幡然醒悟。
到了大明,他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
但胡翊心里这样想,面上却坏笑着,说起道:
“当然膨胀了!
而且现在膨胀心就达到了顶点,我要叫当朝长公主给我暖被窝。
来吧,夜深了,也该干点正事了……”
第二日的早朝。
李善长告病,文班的第一列,果然缺了个位置。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开口问道:
“李相今日怎么没来啊?”
胡惟庸出列来,躬身奏事道:
“启禀陛下,李相今日身体不适,特请臣在奉天殿上向您告假。”
朱元璋皱了一下眉,一脸的担忧之色,眼神之中显得甚为不安。
“李相的病体如何?严重吗?”
“启禀陛下,李相也说不出哪里不舒服,总之没什么力气上朝。”
朱元璋便点头道:
“尔等时刻关注着,若是李相有需要,朕立即派御医去为他诊治。”
朱元璋在朝堂上故做姿态。
胡翊则是又到太医院去了一趟。
上次是去了十三科,熟悉了一下太医院的各个病科。
这一次,他便要到右院判徐彦纯那里去,看看他是如何教习这些学生们的。
太医院招录的学生,一开始职位便是医徒。
经过三年系统化学习,按照考核成绩,才可以晋升为医士。
医士便有了进入十三科的机会。
只要被选中进入十三科,他们就可以在太医们面前聆听教诲,得到上手实践的机会。
如此再进一步,便是太医。
太医专为官员们治病,皇帝有诏,则需要为皇帝们诊治。
再往上一层,便是御医了,只为皇亲国戚诊治,一切都要听诏、听宣。
太医们的主要收入,是俸禄。
此外,在十三科坐堂,为官吏们治病,诊金向来不俗,这部分的收入甚至比俸禄还要多。
至于御医们。
他们还有一份额外的津贴存在,除了皇亲宣召之外,就算每日坐在那里不看病。
那也是旱涝保收的存在。
普通官员们要想请他们前去医治,极为困难。
即便是朝廷大员,他们出诊一趟的诊金也是不菲的。
胡翊其实心里很纳闷儿。
若是按着医术作为标准的话,崔医士的医术早就够做太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