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头戴黑绸斗笠,身形挺拔,双手背负于后,任凭风吹雨打,身形稳如磐石。
“孩……孩他爹……”妇人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一把将婴儿更紧地搂在怀中,踉跄着向后倒退,“有……有人……”
话音未落,斗笠男子身形一动,如流影掠空,数丈之距,瞬息便至,悄无声息落于檐下一角,宛如鬼魅。
妇人怀抱婴孩,顿时骇得跌坐于地。
“谁?!”汉子闻声出屋,一见来人,神色顿紧。
细看之下,更是暗惊不已。
这般大雨,此人周身竟无半点湿痕。
遭了遭了,定然是江湖中人前来寻仇的。
他心下冰凉,强稳声线,“你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可是要打制木器?”
其身后少年探头一看,悄摸回屋取了两柄柴刀,将一柄塞入汉子手中。
父子二人紧刀而立,如临大敌。
却听一阵温润沉闷之音幽幽入耳。
“不必惊慌,裘某并非前来寻仇的江湖人士。”
话音微顿,继而道:“乃是来寻亲的。”
几人暗忖或是何家亲戚,却不敢直言,唯恐泄露婴儿来历,招来大祸。
只见汉子挡在妻儿身前,故作不知,沉声道:“这位兄弟,我等不知是哪门子亲戚?”
“且你遮着脸,咱更是瞧不出。”
“轰隆!”
雷声又作,似欲将这压抑的氛围震开。
但见裘图自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晃了晃道:“尔等可认得此物?”
汉子眯眼仔细看了看,茫然地摇了摇头。
然而,他身后的妇人却蓦地睁大了眼睛,失声低呼道:“这……这是少奶奶的玉佩!我见过的。”
“闭嘴!蠢婆娘!”汉子猛地回头,厉声叱喝,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冷汗,心中叫苦不迭。
裘图闻言,发出一声轻笑,手腕一翻,将玉佩收回怀中。
负手于后,徐步向前,看似缓慢,却几步便拉近了距离。
那温润腹语声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道:
“不错,生性谨慎,反应机敏,只做个寻常木匠,确是有些可惜了。”
“在下,裘笑痴。”
汉子见其无动手之意,心神稍松,与妇人对视一眼。
只见妇人脸上惊惧之色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确认后的惊喜,她朝着汉子用力点了点头,低声道:
“姓裘……没错,是跟少奶奶一个姓,是舅爷家的人。”
听到妇人确认,汉子一家这才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纷纷露出劫后余生般的笑容。
汉子连忙将手中的柴刀“哐当”一声扔到地上,双手在衣襟上搓了搓,弯腰赔笑道:
“原来是裘……裘爷!您这是……来接小少爷的?”
但听裘图腹语温醇道:“尔等于此等险恶境况下,救下裘某外甥性命,更不顾自身安危,庇护他多时。”
“方才裘某在暗处亦听了片刻,你二人待他确实宽厚,并未因非亲生而有半分苛待。”
“不错,不错。”
说着,裘图刚好走到汉子身前,伸出手在其肩膀拍了拍道:“放心,你们的富贵,到了。”
随即,转向那怀抱婴儿的妇人,伸出双手,腹语声刻意放得更加柔和道:“来,让舅舅抱一下。”
妇人将怀中仍在抽噎的男婴,递向裘图。
裘图怀抱婴儿,手指温柔地在孩子嫩滑的胎发上抚过,温和道:
“何应求.....当初探听到这名字时,裘某便心知姐姐一直念着娘家啊。”
男婴扭动了两下,然后张开小嘴,在裘图肩膀上吮吸了起来。
裘图斗笠下的嘴角微微一勾,腹语温和道:“倒是乖巧,不认生。”
一旁的夫妇二人见状,连忙挤出更加殷勤的笑容。
汉子连声附和道:“血浓于水,血浓于水啊!”
“求儿虽然年幼,但骨肉亲情是天性,自然亲近舅爷您!”
妇人也赔笑道:“是啊是啊,小少爷平日虽也黏我,却从没像在舅爷怀里这般安稳过。”
裘图略一颔首,吩咐道:“去收拾一下细软,随裘某前往何家庄居住。”
“此后,你一家便跟在裘某身边,好生照顾求儿。”
“尔等大可放心,有裘某在,那李莫愁若敢再来,正好取了她项上人头,祭奠何家四十七口冤魂。”
那妇人闻言,脸上却露出一丝怯懦和犹豫,小声道:“裘爷,那何家庄,刚……刚死了那么多人我们住过去,会不会阴气太重,有点……不吉利?”
阴气重?
他裘某人手下冤魂无数,也没见哪个鬼上过门。
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是他对手,难道死了,反而能掀起风浪不成?
裘图抬手挥了挥,语气不容置疑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速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