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剑名长生。
人生几何?
有的人求名。
有的人求器。
而这少年……
求的又是什么?
……春华楼是京城里名气响亮的酒楼,平日里生意红火。
如今铸剑楼入驻京城,城中武林人士有的留了下来,也有的被先前的动静吓得离去。
是以萧铸带着上官雪儿、上官飞燕和薛冰进来时,店里尚有空位,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眺望窗外街景。
酒菜上得很快,想来掌柜的并非寻常人,知晓铸剑楼主的威名,特意吩咐厨房先做了这一桌的菜。
上官雪儿抬眼。
眸子里闪着光。
“师父。”
“您说——”
“这次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谁会赢?”
萧铸看她一眼。
“你这么关心?”
她用力点头。
发梢都在雀跃。
“当然!”
“我还想大赌一场呢!”
“赌……”
萧铸声音淡如烟。
“是发不了家的。”
“可要是知道答案——”
她眼睛亮得狡黠。
“不就一定能发家了?”
“我才来问您呀。”
“您跟他们都交过手……”
“肯定知道谁的剑更高明。”
萧铸沉默。
沉默如远山。
“原本……”
他缓缓道。
“他们之间,确有差距。”
“西门吹雪稍逊叶孤城一筹。”
“只差一点。”
“但如今——”
“西门重铸华光剑道。”
“实力,又进一层。”
他目光深远。
“这般一来……”
“谁胜谁负,难说了。”
“何况——”
“他们二人的佩剑……”
“都已碎裂。”
“手中,并无趁手之兵。”
“你要明白——”
“高手过招。”
“心态、环境……”
“皆可定胜负。”
他语锋一转。
“不过——”
“若真要下注……”
“不妨,压在西门吹雪身上。”
这时。
上官飞燕轻蹙眉头。
“我听闻——”
“叶孤城中了唐门剧毒。”
“难道正因如此……”
“他才会输?”
江湖中传言,叶孤城与蜀中唐门大公子唐天仪,在张家口之地起了冲突。
二人交手之际,叶孤城施展出那惊世骇俗的“天外飞仙”,剑招凌厉如电,瞬间重伤了唐天仪。
然而,唐天仪也绝非泛泛之辈,在叶孤城剑招袭来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反手撒出一把毒沙,叶孤城躲避不及,终究还是中了招。
蜀中唐门的毒药,在江湖上威名远扬,堪称一绝。无数武林高手以鲜血印证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但凡非唐门弟子中了他们的毒,即便当时侥幸未死,也绝难长久存活,从来都没有例外。
当这则消息如疾风般传至京城,那些原本笃定叶孤城必胜,纷纷下注买他获胜的人,瞬间慌了神,一个个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此时此刻,萧铸连连摇头:“错了,错了。”
这话一出,上官雪儿、上官飞燕还有薛冰等人都面露疑惑,不约而同地想:又错在哪里?
就在这时,春华楼内忽然热闹起来,原来是有两人走了进来。
有些人即便混在人群里,也自带吸引目光的气场,这两人便是如此。
其中一人是八尺壮汉,身形魁梧雄壮,只是脸色瞧着不太好。
他是李燕北,乃是京中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春华楼本就是他的地盘,故而他所到之处,向来引人瞩目。
但众人更多的目光,却落在了与他同行的那人身上……那是个生着四条眉毛的英俊男子。没错,他正是陆小凤。
上官雪儿眼波一转,看到陆小凤了。
忽地扬声道:
“哎呀!”
“四条眉毛!”
“你也来了。”
陆小凤走来。
他的目光。
却只落在一个人身上。
薛冰。
他走到她面前。
站定。
嘴唇动了动。
最终只讷讷问出一句:
“你……你还好吗?”
薛冰语气淡得像雾:
“我很好。”
陆小凤点头。
他听得出——
她不愿多说。
一个字也不愿。
他忽然转头。
看向萧铸。
沉默。
像忽然老了十岁。
“我想求你一件事。”
萧铸直接道:
“我不会答应。”
陆小凤一怔:
“你知道我要求什么?”
“知道。”
萧铸道。
“你想让我出手——”
“阻止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一战。”
“不错。”
陆小凤颔首。
声音里带着恳切。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我不希望……”
“任何一个出事。”
萧铸看着他。
目光如深潭。
“奈何——”
“这件事——”
“关乎的……”
“不只是他们二人的胜负。”
他语声沉重。
“更牵扯着……”
“整个天下。”
听到萧铸的话,陆小凤整个人都愣住了。叶孤城与西门吹雪这一战,怎么会关系到整个天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暗自思忖:要说这一战关乎武林,倒还有可能,可要说牵连整个天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见萧铸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陆小凤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片刻之后,楼梯上又缓缓走来一人。
此人瞧着仿若一介学士,举止斯斯文文,面容和和气气。
然而,此人绝非平凡之辈,在京城这块地界,他可是能与李燕北分庭抗礼的人物,名叫杜桐轩,城南的人都尊称他一声“城南老杜”。
杜桐轩与李燕北,皆在紫禁之巅那场万众瞩目的决战上豪下重注,这场赌局关乎两人的身家性命,无论最终谁胜谁负,败的那一方都再无翻身的可能。
就在不久之前,杜桐轩为求胜算,派人给李燕北下了毒。
毕竟他将全部赌注都押在了叶孤城身上,可听闻叶孤城已中毒,如此一来,又怎能胜过西门吹雪?
然而此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杜桐轩竟现身于李燕北的地盘,而且,他竟是来给李燕北送解药的,不仅如此,他还要加大赌注。
这一系列举动实在太过反常,莫说旁人,就连向来聪明绝顶的陆小凤,一时间也猜不透杜桐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陆小凤很快就明白了,不光是他,李燕北以及春华楼里的一众客人,也都明白了。
就在两人决定加大赌注之后,只见六个乌发垂肩、身着白衣胜雪的少女,手提装满黄菊的竹篮,从楼下轻盈地一路洒将上来,那鲜艳欲滴的菊花,在楼梯上渐渐铺成了一条绚烂的花毡。
就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于这条花毡之时,一个人踩着鲜花,缓缓拾级而上。
他面色白皙,那白并非病态的苍白,亦非毫无血色的惨白,而是如同白玉一般,透着晶莹润泽的光,一双眼睛明亮如寒夜中的星辰。
他步伐缓慢,每一步都沉稳有力,走上楼来的姿态,恰似君王踏入自己的宫廷,又宛如天上的飞仙,悠然降临人间。
或许在场有许多人从未见过他,但仅凭这份超凡脱俗的气质,无论是谁,都已然猜出了他的身份。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叶孤城。
这世间,除了叶孤城,又有谁能拥有这般飘逸出尘的气势?他不但没有死在唐门的毒砂之下,而且看起来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此时此刻,叶孤城刚一现身,便淡淡开口:“哪位是唐天容?”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一人身上。
唐门不仅毒药霸道,暗器功夫亦是独步江湖,门下弟子个个精通暗器与用毒之术,向来是江湖人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唐天容身为唐家二公子,传闻其暗器手法与出手速度,早已超过大公子唐天仪,除了唐老爷子与最小的弟子唐天纵,他已是唐家最顶尖的高手。
但从今日起,这一切都将改变。
只一瞬间,叶孤城的剑已穿透唐天容左右双肩的琵琶骨。
被穿透的刹那,唐天容轰然倒地。
从此以后,他再不是唐家第二高手,甚至连孩童扔出的石子,都比他如今的身手要高明。对唐门弟子而言,这般被废去武功,显然比死更令人恐惧,更让人绝望。
春华楼内,几乎所有人都被震惊得呆若木鸡,脸上写满了惊骇。
其实,众人心里或多或少都能猜到一些结局走向。
然而,谁也没料到,唐天容甚至连暗器都还没来得及出手,便已被叶孤城刺伤。
那一瞬间,叶孤城所出的一剑,其灿烂辉煌之态,根本无人能够形容,那令人目眩神迷的速度,更是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范畴。
很久,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渐渐回过神来。
紧接着,他们兴奋得难以自已,开始在楼内四下奔走,迫不及待地向其他武林同道传达着刚刚在春华楼发生的事情。
“叶孤城没有中毒!”
“叶孤城的剑依旧如此辉煌且迅疾!”
杜桐轩这时将目光投向李燕北,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容,缓缓开口道:“你现在总该明白,我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了吧。”
说罢,他微笑着缓缓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因为我可不想你死,毕竟,死人是没法付账的……赌账。”
语毕,他也悠悠然地下了楼,只留下一脸失落与绝望的李燕北,以及满面疑惑、眉头紧锁的陆小凤,呆立在原地。
这时刻,上官雪儿忍不住叫道:“师父,幸亏我没听您的话押注西门吹雪,不然我可就惨了!”
听到这话,萧铸不由得笑了笑。
也就在这时,叶孤城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萧铸面前,开口道:“我来求剑。”
他的飞虹剑早已断了,剑身彻底碎裂。
如今手中虽有一柄宝剑,却远不及曾经的飞虹剑,更难与萧铸所铸的任何一把剑相比。
而月圆之夜的紫禁之巅,叶孤城身负要事,他必须要有一把真正的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