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铸忽然开口。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
“我想铸一把剑。”
他顿了顿。
“但铸成它,需要几个人牺牲。”
“你们说——该不该?”
满室寂静。
柳余恨喉间发出铁锈摩擦般的声响:
“怎样的剑?”
萧铸道:
“你们看朱停手中的剑。”
几道目光齐射向奔雷剑。
只一眼,呼吸都已停顿。
柳余恨眼中燃起狂热的光:
“若能再铸这样的剑——”
“死多少人,都该!”
萧铸反问:
“真的?”
柳余恨斩钉截铁:
“自然是真的!”
萧铸点头。
很轻,很淡。
“那好。”
“请你们三位——”
“去死吧。”
萧铸的话音落下时,风仿佛也停了。
柳余恨等人猛地一怔。
像被冰水浇透了脊梁。
柳余恨喉结滚动,锈铁般的声音裂开:
“你是想……”
“让我们三个死?”
萧铸道:
“当然。”
当然。
这两个字说得太平淡。
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玉面郎君柳余恨忽然冷笑。
笑声像毒蛇游过冰面。
“你可知——”
“我们三个是谁?”
这玉面郎君,虽名号带“玉面”,左脸却被人削去一半,眼睛鼻子被扯得歪歪扭扭,右眼只剩一个又黑又深的洞,模样半点称不上好看。
此刻,萧铸一言不发,神情依旧淡然。
柳余恨等人却瞧出了他眼底的笃定!
仿佛认定能轻易取他们性命。
刹那间,柳余恨右腕上的铁钩如闪电般探出,直朝萧铸脸面勾去。
勾魂手银钩已然够快,可与他这铁钩相比,竟慢得像蜗牛爬行。
柳余恨脸上浮起狰狞笑意,仿佛已看见萧铸被勾得血肉模糊的模样。
然而就在此时,朱停骤然出剑。
他绝不容许有人对自己的师父动手,奔雷剑法瞬间施展,与柳余恨快剑相交,转眼便拆了十招。
第十一招,朱停胜了。
奔雷剑如一道雷光闪过,精准劈在柳余恨身上。
他脸色瞬间惨白,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而出,径直从二楼摔了下去,引得楼下一片惊呼。
陆小凤正凝神看着朱停的剑法,只觉他此刻的剑势比起方才凌厉了数分,精进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朱停手中的剑实在太过诡异!
朱停越是频繁用剑,剑法便越发狠厉,那柄剑自身携带的力量,竟越加让朱停整个人散发出骇人的气息。
天下间怎会有这样的剑?
陆小凤眉头紧锁,沉吟间,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霎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他想起了许多年前流传的一则传闻。
陆小凤二话不说,猛地转头看向萧铸,眼神里满是惊疑。
难道说……那一脉,又有传人现世了?
此刻萧铸开口:“朱停,继续。”
朱停颔首。
一旁,原本面无表情的断肠剑客萧秋雨,手中短剑骤然出鞘,直刺朱停而来。
剑势又急又快,悄无声息,仿佛一道无形的寒芒。
萧秋雨本与柳余恨交好,此番正是因柳余恨才卷入此事。他与柳余恨实力不相上下,可柳余恨已然死在朱停手下,
萧秋雨自知光明正大报仇无望,唯有偷袭一搏。
这一剑他蓄势已久,自认十拿九稳,料定朱停避无可避。
然而,朱停未及反应,手中奔雷剑却似有灵性,竟拖着他的手腕,精准格挡开萧秋雨的短剑。
紧接着,朱停凝神聚力,再度施展开奔雷剑法。
第十二招落定,萧秋雨气绝。
此时,千里独行亦已出手。朱停旋身迎上,第九招过后,千里独行同样倒地不起。
陆小凤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他的目光不在朱停身上,而在他手中的剑。
可以说,朱停纵然身负奔雷剑法,若没有这柄奔雷剑,绝无可能战胜那三人。
问题的关键,正在奔雷剑上。
江湖之中,一把好剑足以扭转胜负;
而一柄可怖的神剑,更能颠倒乾坤,即便是双方实力悬殊,也可能改写结局。
此刻陆小凤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心中那个念头愈发清晰——莫非是武林中那禁忌一脉真的出现了?
他仍不敢确定,只因那一脉每次出世,必会引得江湖动荡、朝野不宁,往时甚至连皇帝都因此殒命。
一旁的老板娘望着朱停,眼中满是讶异与欣赏。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夫君竟能如此勇武,这般引人注目。
朱停也看向自己手中的奔雷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握着剑时,自己的身手竟越发利落精准。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踏上剑客之路。
朱停不禁暗道:江湖日后会如何称呼自己?会不会叫他“奔雷剑客朱停”?
门外忽传来一道声音。
又娇又脆,像玉珠落银盘。
“有人在吗?”
话音未落,人影已现。
是个小姑娘。
蹦蹦跳跳地进来,像只彩蝶。
模样乖巧,眼睛亮得像装下了整条银河。
一身五彩衣裳,怎么看都不过十二三岁。
她忽然抬眼,看向众人。
神情认真得像在宣读圣旨:
“第一,我不是小孩子。”
“我是丹凤公主的表姐。”
“她十九,我二十。”
陆小凤等人全都怔住。
三双眼睛像六把尺,将她量了又量。
怎么看,都量不出二十年的岁月。
小姑娘却淡淡一笑:
“你们该知道——”
“有些人,天生就长不高。”
她目光扫过众人,像扫过一堆木头。
“说不定哪个六七十岁的老头,”
“比我还矮半头呢。”
“这有什么稀奇?”
陆小凤眯起眼。
左看,右看。
横看,竖看。
这分明就是个小女娃。
就在这当口,门外又传来一声轻唤。
声音清灵如出谷黄莺,却带着说不出的魔力。
“雪儿,不许胡闹。”
窗外的花瓣忽地悠悠飘入。
一片,两片,转眼落英缤纷。
满室异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一道倩影踏着花瓣铺就的路,缓缓步入。
像踩着云霞,踩着月光。
她约莫二八年华,容色绝丽。
衣袂如云,发黑如夜。
一袭墨色丝袍长长曳地,拂过满地落花。
人还未站定,语声已先至。
温婉中自带三分贵气:
“金鹏王朝上官丹凤,”
“见过诸位。”
有些美丽本就不属于人间。
雪儿悄悄吐了吐舌头,竟不敢再说话。
金鹏国早已不复存在。
作为当年的海上强国之一,它曾迎接过五色帆船的主人紫衣侯。
紫衣侯将自己最强的剑谱留在了那里,不想被青衣侯习得。
青衣侯一心想重建金鹏王朝,但其用心诡谲,最终成了陆小凤、西门吹雪等人的劲敌。
在金鹏王朝故国的古墙之上,青衣侯施展紫衣侯的绝世剑术,却败给了西门吹雪的华光剑道。
经此一战,西门吹雪威名远播,响彻天下。
上官丹凤盈盈一礼,风华绝代。
萧铸却忽然开口:
“我杀了你三个手下。”
上官丹凤嫣然一笑。
笑如百花骤放,春水初融。
“先生既杀他们,”
声柔似羽,
“想必是他们该死。”
萧铸目光如剑:
“你这是在谢我?”
“他们一死,再无人监视你了。”
上官丹凤眸光微凝。
心中暗凛:此人知道得太多。
面上却笑意更柔:
“那三人惊扰诸位,丹凤愧疚。”
“不如随我回金鹏王朝——”
“容我备酒谢罪。”
陆小凤忽然插口:
“金鹏王朝还在?”
上官丹凤颔首:
“人在,王朝便在。”
陆小凤眯眼:
“有美酒?”
上官丹凤道:“珍藏三十年的波斯葡萄酒。”
陆小凤道:“有美人?”
上官丹凤眼波流转:
“我有两个表妹。”
“一个青春正盛,诸位未见。”
“一个机灵可爱……”
上官雪儿立刻跳起来:
“就是我!”
上官丹凤忽然抬起玉手。
指尖如新雪,轻轻拂过流云般的长发。
白皙的脸颊染上淡淡胭脂。
“更何况……”
声音柔得似春水漾波。
“我长得……也不算难看。”
岂止是不难看?
陆小凤阅人无数,此刻也不得不承认——
这女子,当真是人间绝色。
他长长叹了口气:
“好。”
“我便去叨扰一番。”
上官丹凤笑靥如花。
目光流转,落在萧铸身上:
“这位先生也同去么?”
她眸中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谁知萧铸答得干脆: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