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停,不是一般的商铺掌柜,深谙享乐之道。
他对世间万物都看得通透豁达,心宽体胖,一身丰腴的肉膘透着满满的福相,走起路来身上的肉微微颤动,倒也显得憨态可掬。
便是这样一位富态的胖子,却有着一双惊绝江湖的巧手。
传闻他的手能点化枯木,令其踏风而行;
能锻造铁鸟,使其振翅凌空;
更能将种种匪夷所思之事化为现实,仿佛天地间的玄妙奥秘,都能在他指掌间流转成形。
因这双妙手,江湖人不分正邪,都唤他一声“妙手老板”,既含赞叹,又带几分敬畏——毕竟,能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人,本身就藏着无尽的传奇。
朱停那双手巧得似有魔力,经他手造出的物件无不精巧绝伦,因此上门求他打造稀奇玩意儿的人从不断绝。
可他万万没料到,有朝一日会有人因一桩近乎玄幻的事寻来。
这天风和日暖,朱停正躺在自己亲手打造的软椅上晒着太阳,半眯着眼哼着小曲,好不惬意。
忽听远处传来异动,抬眼望去,一座铸剑楼竟出现在不远处。
朱停猛地坐直了身子,先前的慵懒一扫而空。
他盯着那铸剑楼看了第一眼便僵在原地——楼体的构造诡谲精妙,许多材质他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参透其中玄机。
饶是他自恃手艺通天,此刻也不由得对着那楼啧啧称奇,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眼里满是惊叹与探究。
此刻。
楼门“吱呀”一声开了。
声音很轻,却惊破了满院寂静。
一道身影缓步而出。
不疾不徐,像踏着岁月的节拍。
朱停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不少风流人物。
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虽古怪,也算得上英俊。
但眼前这人——
他竟一时失语。
说是贵公子,少了那份疏离。
说是大侠客,缺了那股凛冽。
眉眼间的潇洒,浑然天成。
竟找不出一个词,能将他框住。
朱停武功不高,眼力却毒。
只一眼,他便知道——
这人的身手,怕还在陆小凤之上。
他眯起眼,拱手:
“不知阁下驾临,有何贵干?”
“我铸了一把剑,”
来人的声音清润,像玉磬轻敲。
“来为它寻一位主人。”
朱停猛地一怔。
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见过太多人登门,求他铸剑。
却从没有人,带着铸好的剑来找他——
而且,是要将剑交给他用。
“你……你要找的主人,”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滚圆。
“不会是我吧?”
他半晌说不出下一句。
这事太荒唐。
荒唐得像一场白日梦。
他甚至抬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皮肉生疼。
不是梦。
那青年的目光停在朱停脸上。
像剑钉入鞘。
“对,”
他说得极笃定。
“你就是这把剑的主人。”
朱停连连后退,脸涨得通红。
“不……不可能!”
“我、我根本不会用剑啊!”
萧铸眉峰微动。
语气却不容置疑:
“但这把剑——”
“必须属于你。”
朱停彻底怔住。
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
“那……能让我看看剑吗?”
萧铸颔首。
手一挥。
身后剑匣骤开!
一柄长剑凌空悬浮。
剑长三尺,青白交辉。
寒光凛冽,竟映得满室生辉。
萧铸握柄,缓缓拔剑——
“铿!”
晴空忽现霹雳!
雷声隐隐,自九天滚落。
他执剑而立,声沉如渊:
“此剑,名奔雷。”
“七剑之一。”
剑尖微颤,似有雷光流转。
有些剑,生来就不凡。
有些人,注定要执起它。
朱停望着那柄剑。
又望望萧铸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
他只觉得脑子里空荡荡的。
像被狂风卷过的荒原。
这剑……真要交到他手里?
一个连剑都握不稳的人,
怎配得上这样的神兵?
可那人的语气,像已镌刻在石头上。
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朱停再望向奔雷剑时——
心头忽地一颤。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起。
熟悉,又陌生。
仿佛这剑本该就属于他。
仿佛他空悬了半生的右手,
等的就是这一道惊雷。
他使劲摇头。
像要甩掉一个荒唐的梦。
“怎么会……”
他喃喃低语,声音散在风里。
“怎么会……这样?”
那青年微微一笑,他正是萧铸,那个手刃朱祁镇的萧铸。
自那天用天怒剑弑君后,他体内便滋生出一股愈发狂躁的剑意,隐隐有入魔之兆。
这剑意的种子,原是当年“夺命第十五剑”所留,
如今经天怒剑催发,已然生根发芽,日后必会长成一朵魔道之花,彻底吞噬他的神智。
萧铸此行,便是要铸出正道之剑,以压制那魔道之花,战胜入魔的自己。
来到这世间,他脑海中莫名多了一份《虹猫蓝兔七侠传》的七剑铸剑图录,遂用那七天七夜厮杀中所得的材料,铸就了这柄奔雷剑。
而指引他找到朱停的,正是这剑本身。
萧铸忽然转身。
“没时间了。”
他说得极淡,却像惊雷炸在朱停耳边。
“我该教你剑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