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已饮血,却仍未餍足。
帅一帆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挚友的热血灼成灰烬。
他不再退,也无路可退。
“既然同来,”他声音嘶哑,如冰棱相击,“那便同死。”
他们的剑。
如飞蛾扑火,直向那团未散的猩红剑气。
“杀——!”
原随云手中的魔剑在笑。
第十四剑的余威未散,杀气已再度翻涌。
它不愿停,也不肯停。
剑身滚烫,躁动难安。
一股邪戾的意志顺臂而上,如毒蛇钻入骨髓。
它在催促,在引诱——
杀下去,一直杀下去……
第十四剑之后,这剑仿佛真的活了。
它有了欲望,有了饥渴。
它要的不是胜负,是血海尸山。
原随云甚至分不清——
究竟是他在使剑,还是剑在使他。
黑袍猎猎,他如被魔剑牵引着,再度举臂。
剑气破空,猩红更盛。
这一剑,不为胜负,不为求生。
只为成全一场——
无休无止的杀戮盛宴。
此刻,脚步声起。
三人踏过长街断剑,走入这血色杀场。
李玉涵白衣依旧,柳无眉冷若冰霜。
而走在他们之间的雄娘子——
却让暗中观战的秋灵素呼吸一滞。
“他若为女子……”她轻声道,“这江湖上最美的名字,怕是要多一个了。”
萧铸的目光也凝在那一抹艳色上。
雄娘子静立风中,眉目如画。
那不是女子的柔媚,也不是男子的刚毅。
那是超越性别的绝色。
“对某些人而言,”萧铸缓缓道,“这样的风姿,本就是最毒的蛊。”
他忽然明白——
为何连水母阴姬那样的人物,也会为他痴狂。
脚步声破开凝重的杀气。
三人踏入这片血色街巷。
李玉涵急声喝道:“剑下留人!”
他向前一步,袖中手指微颤。
“若伤帅前辈,便是与拥翠山庄为敌!”
剑风未止。
第十四剑既出,如天河决堤。
岂是说收便能收?
李玉涵声音更急:
“更何况——雄娘子与神水宫主渊源匪浅!”
“你若执意出手,便要面对水母阴姬的雷霆之怒!”
剑仍在前刺。
原随云脸上浮现一种奇异的沉醉。
他停不下来。
也不愿停。
这第十四剑仿佛自有生命,在他血脉中奔涌。
每一寸肌骨都在欢鸣,每一滴血都在燃烧。
这般酣畅,这般自在——
他此生从未如此刻般痛快。
剑意如蛊,诱人沉沦。
一旦尝过这滋味,谁还愿回头?
剑风凄紧,血雾未散。
李玉涵与柳无眉并肩而立。
他们不只是拥翠山庄的少主与少夫人。
更是三十年前剑中灵童方宝玉隐退之后——
天下第一剑客李观鱼的继承者。
自从李观鱼走火入魔,口不能言,
这山庄上下,早已是他们在执掌权柄。
帅一帆等六人,正是李玉涵假借父亲之名,
一封封信,一句句托,请出山的。
若李观鱼神智尚清,
知晓亲生儿子借他之名,行此局,
怕不是要当场气绝;
若他知道凌飞阁、萧石、铁山接连殒命,
更怕要呕血三升,含恨而终。
没想到儿子挥霍他一生积累的声名,
任由故友的血,染红拥翠山庄的门楣。
帅一帆勉强架开夺命十三剑的第十四剑,整个人被剑气掀飞出去,
脊背重重撞上石壁。
血,自唇角缓缓淌下。
他勉强以剑拄地,虎口早已震裂。
“退……快退!”
他嘶声厉喝,每字都带着血沫。
第十四剑的余威仍在空中嘶鸣。
其余几人刚要上前,便被那无形剑气逼得连连倒退。
剑未至,势已摧人。
“这一剑……已非人间之剑。”
帅一帆双目赤红,声音破碎:
“除非剑神降世……”
“除非是剑中灵童方宝玉那般人物……”
他惨笑:
“否则纵是薛衣人亲至,也要以命相搏,才堪堪挡得住!”
此刻,
李玉涵的声音带着颤抖:“前辈…是我们…害了您。”
帅一帆猛然抬头,血丝顺着下颌滴落:“你说什么?”
“那信…”李玉涵垂首,“是我写的。”
“好…好…”帅一帆惨笑,喉间涌上腥甜。
柳无眉冷冷接话:“是主上的意思。”
“要用你们的血,让第十四剑出世。”
李玉涵倏然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妻子:
“你…骗我?”
柳无眉眼角微挑:“你恨我么?”
他凝视她良久,眼底万般挣扎,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我永远…不会恨你。”
帅一帆听着这番对话,看着满地挚友的尸骸。
只觉得天地颠倒,荒唐透顶。
“可笑——!”
他抓起半截断剑,纵身扑向那道嗜血剑光。
像扑火的飞蛾,像逐日的夸父。
“铿!”
断剑碎成齑粉。
第十四剑如虹掠过。
帅一帆甚至来不及再说一个字。
身躯已从中而断。
热血泼洒,与故友的血融在一处。
血色未干的街道上,李玉涵仍挡在柳无眉身前。
他明知被骗,眼神却依旧执著。
仿佛只要一息尚存,便不许任何人伤她分毫。
原随云的目光掠过他。
淡漠,轻蔑。
像看一株无关紧要的杂草。
这等人,连死在他的剑下都不配。
魔剑骨毒缓缓抬起。
剑身嗡鸣,指节泛白。
他虽看不见,战意却如烈焰灼空。
枯梅大师踏前一步,黑袍无风自动:
“这便是第十四剑?”
她声音沉冷如铁:
“江湖百年,从未有如此杀意。”
“不错。”
原随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亢奋:
“此剑既出,无所不杀,除非剑神临世……”
他忽然一顿,剑身轻颤:
“可我总觉得,它还未尽兴。”
“什么?”
枯梅瞳孔骤缩:
“难道还有第十五剑?”
魔剑应声长吟,如龙啸九霄。
“不错。”
原随云仰首向天:
“还有第十五剑。”
“以谁之血为引?”
枯梅的声音已透出寒意。
原随云沉默片刻。
目光似已穿透虚空,落在极远之处。
四个字,如冰锥刺破死寂:
“水母阴姬。”
三人身影没入长街尽头。
李玉涵望着那片空荡,浑身颤抖:
“他们……真要去找水母阴姬?”
柳无眉轻轻点头。
“不可能……”
李玉涵的声音支离破碎:
“那是天下第一……”
“他们怎么敢……”
风卷起血腥,掠过满地残骸。
有些剑,生来就是要斩神的。
有些人,注定要逆天而行。
阁楼西侧,木门轻响。
萧铸与秋灵素转身离去,步履如风。
所去方向,赫然也是神水宫。
江湖上,无人知晓神水宫究竟在何处。
但隐形人组织想知道的事,就一定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