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和瘦猴大声应道,声音洪亮。
他们知道,陈峥这不仅是在回报旧情,更是给了他们一个天大的前程和倚仗!
这份义气和信任,重如山岳!
黄九眼看陈峥交代完胖瘦二人,就要往主屋里去。
他终于忍不住,趁着众人安静的空档,往前凑了几步,声音里有些委屈,喊道:“阿峥……峥哥儿……”
陈峥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
院子里其他人的目光也瞬间聚焦在黄九身上。
黄九被这么多人看着,有点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指了指胖子和瘦猴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挤眉弄眼。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俩都行了,我呢?
看着他这副一脸写着“我不服气”、“快看看我”的模样,
陈峥脸上平静松动了一丝,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
他朝着黄九勾了勾手。
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黄九小跑过来。
这段距离不远,可黄九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毕竟,他方才看见胖子和瘦猴那俩,以前跟自己差不多地位的家伙。
如今因为跟对了人,眼看就要一步登天,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哼,胖师兄、瘦师兄……叫得真响。”
他在心里暗自嘀咕,“阿峥这小子,如今是特派员了,谱儿也大了。”
“胖子和瘦猴都能当总柜管事,凭咱俩这关系,我咋的也得混个副管事吧?再不济,管个账房也行啊……”
念头浮起,黄九心里那点不平衡更重了,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对此,陈峥心中了然,大黄心思活络,有点小聪明。
但性子跳脱,不够沉稳,不是能担大事的材料,让他管个轻松差事已是照顾。
真要让他掌权,怕是得出乱子。
念头按下的同时,陈峥伸出手,拍了拍黄九的肩膀。
这一拍,力道不轻,拍得黄九身子晃了晃。
然后,他看着黄九的眼睛说道:
“九哥,别急。”
他顿了顿,手指点了点黄九的脑门,
“你这颗脑袋,我另有他用。”
这语气好似调侃,却又让人觉得异常认真。
“……”
黄九愣住了,眨巴着眼睛,没太明白这话里的深意。
另有他用?
啥用?
比管事还厉害?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难道是更机要的位置?
秘密任务?
院子里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特派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有了解黄九性子的胖子和瘦猴,互相看了一眼,憋着笑,猜到陈峥多半是觉得黄九不是当管理的料。
但又不好直接驳了这位发小的面子,才用了这么个说法。
陈峥不再多言,又拍了拍黄九的肩膀,转身进了主屋。
黄九站在原地,挠了挠头,看着陈峥的背影,又回味了一下刚才那句话。
“另有他用……”
他咂摸着这四个字,心里的那点不服气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期待取代了。
虽然没捞着管事的位置,但阿峥显然没忘了自己,还专门说了这么一句,看来……以后还有更好的差事?
这么一想,他顿时又觉得腰杆挺直了不少,看向胖子和瘦猴的眼神,也少了些羡慕,多了点“咱们走着瞧”的意味。
院子里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大局。
陈峥迈步进了屋,胖子和瘦猴连忙跟上。
黄九也赶紧收了心思,颠颠地跟了进去。
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隔绝了外面那些既探究又惶惑的目光。
屋里顿时暗了下来,只有几缕光线从窗棂缝隙里挤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这“津门脚行总柜”的房内,布置得倒是颇为气派。
红木条案、太师椅。
墙上还挂着不知哪位名家的“诚信赢天下”的匾额,可惜落了不少灰,显得有些败落。
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面文房四宝俱全,还有几本厚厚的账册。
“快,看看账本!”
胖子最是心急,几步窜到书案后。
他抓起最上面一本蓝皮账册,哗啦啦翻起来。
瘦猴也凑过去,两人头碰头,看得仔细。
黄九则在屋里背着手踱步,东摸摸,西看看,敲敲墙壁。
又跺跺地板,嘴里啧啧有声:“刘守山这老家伙,平日里人五人六的,这屋里倒是挺阔气……峥哥儿,你说他那点家底,能藏哪儿?肯定不能放明面上啊。”
陈峥没去动账本,他站在屋子中央,目光缓缓扫过四周。
这屋子收拾得整齐,甚至可以说过于整齐了,像是刻意维持着某种表象。
胖子一边翻账本一边骂骂咧咧:“娘的,这流水倒是清楚,进项不少!可这现钱……账上就剩几百大洋了?骗鬼呢!刘守山捞了这么多年,就这点家底?”
瘦猴皱着眉,指着账册某一页:“你看这里,有几笔大额支出,名目写得含糊,什么‘疏通费’、‘年敬’,去向不明。”
“我估摸着,不是进了他自个儿腰包,就是拿去打点上下,或者……藏起来了。”
“肯定是藏起来了!”
黄九一拍旁边一个博古架,震得上一个仿制的青花瓷瓶晃了晃,
“这老狐狸,比泥鳅还滑!峥哥儿,咱们得好好搜搜,掘地三尺也得给他抠出来!”
他说着,还真就蹲下身,去抠青砖缝隙了。
胖子和瘦猴也对视一眼,放下账本,开始分头在屋里摸索起来。
翻箱倒柜,敲墙叩地。
连那副“诚信赢天下”的匾额后面都摸了一遍。
只是,除了弄了一手灰,一无所获。
“妈的,藏得真严实!”
胖子累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呼哧带喘,汗水顺着脸往下流淌,
“总不能挖地吧?这屋里青砖铺得死死的。”
瘦猴也靠在书案边,用袖子擦着汗,眼神里有些失望:
“看来刘守山是早有防备,真金白银怕是另有所藏。这屋里的账本,最多也就是个明面上的幌子。”
黄九更是泄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嘟囔道:“白高兴一场!还以为能发笔横财呢……阿峥,这下咋整?总不能空手而归吧?外面那帮人可都看着呢!”
三人的目光都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峥。
陈峥脸上却不见丝毫焦躁,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院子里那些虽然不敢进来,却依旧探头探脑的人影,淡淡道:
“急什么。刘守山谨慎,但他终究是个凡人,藏东西,总归有迹可循。”
“迹在哪儿啊?”黄九苦着脸,“咱都快把这屋子拆了!”
陈峥转过身,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我有一法,或可一试。”
他声音不高,却让胖子和瘦猴精神一振,黄九也猛地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只见陈峥走到屋子中央,缓缓闭上双眼。
他并未有什么掐诀念咒的夸张动作,只是那么静静站着,双手自然下垂。
但胖子和瘦猴却隐约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连浮尘都落得慢了。
黄九更是觉得脖子后面的汗毛微微立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
【术:小衍筮术】!
陈峥心念沉入丹田,意守如一。
灵台之中,仿佛有一副玄奥的八卦图影缓缓旋转,虚悬不定。
他默问于心:“刘守山所藏不义之财,今在何处?”
没有蓍草,没有铜钱,唯有心念为引,气机为凭。
刹那间,他周身磅礴气血似乎微微内敛。
一股意念波动以其为中心,扩散开来,与冥冥中的某些痕迹气机产生了一丝交感。
胖、瘦、黄三人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他们只见陈峥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
几个呼吸之后,陈峥睁开眼,眸中一丝极淡的精光闪过,旋即隐去。
他脸上那丝笑意更深了些,抬脚,走向屋子西侧墙角。
那里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紫檀木花架。
架上放着一盆早已枯萎,只剩几根虬枝的罗汉松盆景,蒙着厚厚的灰尘,毫不起眼。
胖子和瘦猴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那里他们刚才检查过,花盆是实心的,架子也没夹层。
黄九更是直接开口:“峥哥儿,那儿我俩刚瞧过,屁都没有……”
陈峥没理会,伸手将那盆沉重的罗汉松盆景搬开,放到一边。
然后,他蹲下身,手指在紫檀木花架底部摸索着。
花架做工精巧,底部有雕花镂空。
陈峥的手指在其中一处看似装饰性的卷草纹上一按。
然后向左旋转了半圈。
“咔哒。”
一声机括响动,从墙壁内部传来。
在胖、瘦、黄三人惊愕的目光中,西侧那面看似完整的墙壁,靠近墙角的位置。
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暗门!
门内黑黢黢的,有一股阴凉潮湿的气息。
还夹杂着淡淡的霉味和……一丝钱锈味。
“我……我的亲娘诶!”
胖子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瘦猴眼睛瞪得溜圆。
他看向陈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敬畏。
黄九更是直接窜了过来,扒着门框就往里瞧,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有门!真有门!阿峥!不,峥哥儿!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的?!”
陈峥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依旧平淡:“一点小手段罢了,上不得台面。进去看看。”
他当先侧身而入。
胖子、瘦猴、黄九连忙跟上,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暗门后面是一段向下的狭窄石阶,仅容一人通行,深不见底,阴气扑面。
瘦猴反应快,连忙从怀里掏出洋火,嗤啦一声划亮,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脚下。
几人鱼贯而下,走了约莫十几级台阶,来到一个不大的地下室。
借着火柴摇曳的光亮,看清里面的情形时,就连陈峥,眉头也微微挑动了一下。
胖子更是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
瘦猴手里的火柴差点掉在地上。
黄九则是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地下室不大,约莫一间普通厢房大小。
但里面堆放的东西,却足以让人眼花缭乱。
靠近墙角,整齐地码放着五口厚重的樟木箱子。
其中两口箱盖敞开,露出里面白花花、黄澄澄的光芒!
是银元!
还有金条!
敞开的箱子里,银元堆得冒尖。
金条则用红纸封着,一摞摞,沉甸甸。
另外三口箱子虽然盖着,但看那沉实的样子,里面装的恐怕也是同等货色。
除了金银,旁边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锦盒。
瘦猴颤抖着手打开一个长条状的锦盒。
里面竟是并排躺着十根粗大的辽东烈阳参,须发俱全,品相极佳。
再打开一个方盒,里面是满满一盒龙眼大小的珍珠,圆润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还有一个小盒里,装着各色宝石,红的是珊瑚,绿的是翠玉,蓝的是宝石。
虽未经雕琢,但那份量和水色,绝非寻常之物。
另一边的架子上,还摆放着几件古玩有瓷器,有玉器。
虽然胖瘦二人和黄九不懂行,但也看得出不是俗物。
而在最里面,还有一个上了锁的小铁皮柜。
“发……发财了……”胖子喃喃自语,胖脸上满是红光,呼吸粗重。
瘦猴也激动得手直抖,但他强自镇定,看向陈峥:“峥哥儿,这……这太多了!”
黄九已经扑到那敞开的银元箱子前,抓起一把银元。
他听着那清脆的撞击声,陶醉地闭上眼睛:“娘的!刘守山这王八蛋,真他娘能捞啊!这下可都便宜咱们了!嘿嘿嘿……”
陈峥目光扫过这满室的“遗产”,神色倒是三人中最平静的。
他走到那个小铁皮柜前,伸手抓住那把黄铜锁,微微用力。
“咔嚓!”
精钢打造的锁鼻竟被他生生拧断。
打开铁皮柜,里面没有金银。
只有几本更厚的账册,还有几张地契和洋行的存款单据。
陈峥拿起那几张存款单据看了看,是汇丰洋行的。
上面的数字加起来,又是一笔巨款。
他随手将单据递给瘦猴:“收好,这些以后是保委会的公账。”
瘦猴连忙双手接过,小心揣进怀里,感觉薄薄的纸片重若千钧。
胖子也回过神来,看着满室财宝,搓着手,又是兴奋又是犯愁:
“峥哥儿,这么多东西,咱们怎么弄出去?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呢……”
黄九也反应过来:“对啊!这要是抬出去,还不炸了锅?保不齐就有那红了眼想拼命的!”
陈峥淡淡道:“谁说要现在抬出去了?”
他走到那几箱金银前,估算了一下分量。
他然后对胖子和瘦猴吩咐道:“胖子,瘦猴,你们现在出去,稳住外面的人。
就说我在清查账目,需要时间。
然后,去找韩老,让他派老黄……再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弄辆骡车,再来搬运。”
胖子和瘦猴立刻领命:“是,峥哥儿!”
两人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耽搁,连忙转身沿着石阶上去了。
地下室里只剩下陈峥和黄九。
黄九看着满室财宝,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他凑到陈峥身边,压低声音:“阿峥……峥哥儿,这么多钱……你打算咋办?真都充公啊?”
陈峥瞥了他一眼,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也不点破,反而问道:“九哥,你觉得,有了这些钱,该做什么?”
黄九一愣,挠头道:“那……那能干的多了!买房子置地,吃香的喝辣的,再娶几房姨太太……”
陈峥摇了摇头,打断他:“然后呢?像刘守山一样,等着别人来抢,或者像他一样横死?”
黄九噎住了。
陈峥走到那箱银元前,拿起一枚,在指尖摩挲着,冰凉的触感传来。
“钱是好东西,也是催命符。没有相应的实力,守不住财,反而是祸端。”
他语气平静,很是冷澈。
“这些钱,一部分要用来维持脚行运转,打点上下,购置器械,安抚人心。
剩下的一部分,”他看向黄九,“我自有用途。”
黄九似懂非懂,但看着陈峥那平静无波的眼神。
心里那点贪念不知不觉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信服。
“峥哥儿,你说咋办就咋办!我黄九听你的!”他拍着胸脯道。
陈峥点点头,不再多说。
两人在地下室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上面传来约定的暗号。
陈峥让黄九上去接应,自己则留在下面。
又过了片刻,老黄纸糊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后面跟着四个纸人,都是韩老头手下信得过的“阴兵”。
“陈少爷。”老黄躬身行礼,纸做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声音里却是恭敬。
“搬吧,小心些,别弄出太大动静。”
陈峥吩咐一声,指了指密室的后门,这是方才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