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安洗净了手,用布巾细细擦着,沉吟道:“老丁这伤,非比寻常。
寻常跌打损伤,活血化瘀即可。
他这却是‘陈寒入骨,瘀滞夹湿’,兼有旧时暗劲损伤了经络根本。
单靠外用药酒推拿,如同扬汤止沸,只能暂缓,难除病根。”
他走到柜台后,取出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线装书。
他翻到某一页,指给陈峥看:“你看,古籍有云。
‘深寒入髓,非火不驱;久瘀缠络,非透不达;元阳亏耗,非补不固’。
治他这伤,需三者齐备,且时机、手法、药物,缺一不可。”
陈峥凝神看去,只见那书上绘着人体经络图。
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小楷注解,涉及不少药性,穴道和调理之法。
与他之前过医关时,感受到的医理一脉相承,却又更深奥几分。
如今看到这专门针对沉疴旧疾的治法。
心中隐隐有所触动,似乎三道真意,也能用在体察病灶之上。
“沈伯,”
陈峥抬起头,眼中带着思索,
“您刚才说需要‘火’驱寒,‘透’达瘀,‘补’固元。
这‘火’,是指艾灸之类的法门?
‘透’是否需用金针度穴,深入病所?
而‘补’,恐怕离不开内服汤剂,固本培元吧?”
沈伯安眼中赞赏之色更浓:“一点就透!正是此理。
艾灸需用雷火神针之法,火力猛而渗透强,专克深寒。
金针度穴,讲究的是‘透天凉’手法,破开缠滞的瘀结。
至于内服之药……”他顿了顿,微微皱眉,“需一味‘引子’,极其难得。”
“什么引子?”
丁师傅也凑过来问,他这伤折腾多年,听到有根除的希望,难免心动。
沈伯安压低了些声音,带有几分神秘色彩:
“需‘百年以上的老宅地基土’。
而且不能是寻常土坯房的。
最好是那种世代书香,人气旺盛且无横死阴怨之气的老宅。
取其‘厚重纯阳、安宅定神’之意。
此土需得日出前,取自东南墙角下三寸深处,不能见铁器,需用木铲收取,以红布包裹。
名为‘安基土’。”
丁师傅听得嘬了下牙花子:“好家伙!这规矩也忒多了!
百年老宅好找,津门大户不少。
可这日出前,木铲红布,还得东南角下……这讲究!”
沈伯安正色道:“民俗传承,自有其理。
日出乃阳气升发、万物洁净之时。
此时此刻地气最纯。
东南为巽位,主风、入,利于药性渗透。
木性温和,不伤地气。
红布辟邪安神。
这些规矩,都是为了确保这‘安基土’蕴含的是纯正祥和的‘土气’。
用以入药,方能引药力深达骨髓。
同时安抚被阴寒邪气侵扰的经络,培补被损耗的元气。
这便是‘土德’在医药中的运用,厚载万物,亦能化育生机,驱邪扶正。”
他看向陈峥,目光中带着考校和期待:“峥小子,你既已悟得土行真意,对大地气息感知敏锐。
由你去寻这‘安基土’,再合适不过。
或许,还能感应到那地基土中蕴藏的纯阳祥和之气。
再者,配置后续药膏,需将药材用特殊手法研磨炮制,火候把握至关重要。
你过医关时展现的悟性和对药性的理解,远超常人,正好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陈峥闻言,心中一动。
他刚刚领悟“脾土培元”之法,正需实践来加深理解。
这寻找“安基土”的过程,本身不就是一种对“土行”更深层次的感悟和运用吗?
而参与配药治疗,更是将医武结合,验证自身所学的好机会。
“沈伯,师父,我愿意一试!”
陈峥拱手,语气坚定,“定当尽力寻来合乎要求的‘安基土’,并协助沈伯完成治疗。”
丁师傅看着徒弟,眼眶微微发热,用力拍了拍陈峥的臂膀:
“好!好小子!师父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你和沈老头折腾了!”
沈伯安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阿峥,你明日黎明,寻得那‘安基土’回来。
我先准备其他药材和艾灸、金针诸般器物。
待你回来,我们便着手治疗。”
“是,沈伯。师父,您放心。”陈峥郑重应下。
事情议定,日头渐渐高升。
一夜未眠,又经历了连番变故与修炼突破。
陈峥虽精神亢奋,腹中却也感到一阵饥饿。
沈伯安年纪大了,丁师傅有伤在身,也都需要进食。
“我去灶房看看,弄些吃的,填填肚子。”
沈伯安说着,便向后面的灶房走去。
陈峥忙道:“沈伯,我来帮您。”
“不用不用,你陪你师父说说话。
熬点肉粥,热点馒头,切点酱菜,简单得很。”沈伯安摆摆手,自顾自去了。
陈峥便扶着丁师傅在正堂的八仙桌旁坐下。
丁师傅看着徒弟愈发沉稳的气度。
感心中又是感慨又是自豪。
“阿峥,你这一夜……变化不小啊。”
丁师傅忍不住说道,目光炯炯地打量着陈峥,
“气血充盈,步履沉凝,眼神内蕴精光,怕是……筋肉关已经圆满了?
甚至……摸到骨节关的门槛了?”
他毕竟是老江湖,眼力毒辣,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陈峥知道瞒不过师父,也不隐瞒,点头道:“师父好眼力。
筋肉关确实侥幸圆满,也多亏了韩伯相助,得了些机缘,对骨节关略有触及。”
他略去了道书和木精的具体细节,只含糊说是老韩头帮忙。
丁师傅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震惊:“好家伙!这才多久?你小子……真是遇上造化了!
好好好!我老丁的徒弟,果然非比寻常!”
他激动得连说几个好字。
师徒二人正说着,沈伯安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三大碗金黄粘稠的肉粥。
一碟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
还有一碟淋了香油的酱黄瓜。
一碟切得细细的六必居酱菜,简单却勾人食欲。
“来来来,趁热吃。”
沈伯安将粥碗和筷子分好。
三人围桌而坐,端起粥碗。
温热的肉粥下肚,一股暖流散向四肢百骸。
馒头松软,酱菜咸香可口,显得格外香甜。
吃了几口,垫了垫肚子,话匣子便又打开了。
丁师傅咬了一口馒头,含糊道:“沈老头,你那‘安基土’的要求那么刁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