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又道:
“不过,你这‘小衍筮术’,听着倒是正宗古法,不假外物,直指本心。
比那些靠着铜钱、龟甲、罗盘唬人的玩意儿,高明不知多少。
只是,越是这等直指根源的法子,对心性要求越高。”
话音落下,老韩头站起身,从墙角一个破旧的藤箱里翻找起来。
不多时,摸出几本纸张泛黄、边角卷起的线装书,扔在桌上。
《周易浅释》、《卜筮正宗》、《梅花易数探微》。
“喏,这是我早年瞎看的几本,算不上什么秘传,但卦象基础,起卦断卦的寻常法门,里头都有。
你拿去翻翻,至少能把六十四卦认全,知道个大象吉凶。
免得起了卦,连是喜是忧都闹不清。”
陈峥心中感激,双手接过那几本旧书。
书页触手绵软,闻到一股陈年墨味。
“多谢韩伯。”
“谢啥,”老韩头摆摆手,重新坐下,神色却依旧郑重。
“峥小子,你记住,卜算之术,说到底是窥探天机。
天机莫测,人心更是难量。
这卦象,好比夜里走路时的一点微光,能帮你照见脚前几步坑洼,让你不至于一头栽倒。
但你若总盯着那点光,忘了看路。
或是妄想靠它照透整条黑路,那离掉进深沟也就不远了。”
他指着那几本卦书:
“这些书,是帮你认识那点光是什么颜色,大概什么意思。
但路,终究得你自己一步一步去走。
卦象显示前路有坑,你是绕过去,是填平它。
还是直接跳过去,都得靠你自己的本事和决断。
绝不能因为卦象说吉,就高枕无忧。
说凶,就裹足不前。”
“晚辈谨记韩伯教诲。”陈峥肃然道。
这番话,可谓金玉良言,点醒了他初得异术可能产生的依赖之心。
老韩头见他听进去了,脸色稍霁,又道:
“你既悟了这门术法,也是你的缘法。
往后遇事不决,或觉前路迷茫时,起上一卦,作为参考,未尝不可。
但每日起卦,不可过多,尤其心神耗损之后,更不可妄用。
需知人力有时而穷,天机反噬,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
“另外,”老韩头压低了声音,
“你这本事,除了我等三人,暂且不要对外人言。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这等窥探先机的手段,若是被有心人知晓,要么千方百计笼络你,为其所用。
要么,便是除之而后快。”
陈峥凛然:“我省得轻重。”
早饭过后,陈峥将几本卦书仔细收进怀里,也起身帮忙。
心里却跟明镜似的透亮。
老韩头这番点拨,着实紧要,给他在卜算一道上,立了块界碑。
既要借其力,亦不可溺于其中。
按下思绪,陈峥走到院中。
按常理,这时辰该是师傅带着那些后生练把式的时候。
怎么今儿个人影也不见一个?
正自纳闷,身后传来老韩头的声音:
“别张望了,你师傅已经把弟子们都遣散回去了。”
陈峥眉头微微一皱:“这是为何?”
老韩头叹口气:“一来呢,我们三个老家伙既已决定将你当作神机一脉的传人栽培,自然再没太多工夫指点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