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刚过,院门便被敲响。
来的是一名常英手下的兵丁,恭敬地传达口信。
说是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询问特派员何时移步脚行。
陈峥让他回复常英,按原定时间,辰时正在脚行汇合。
兵丁刚走不久。
一个挑着担子卖针头线脑的货郎,看似不经意地从陈家门口经过。
紧接着,一枚折叠好的小纸团,被迅速塞进了门缝。
陈峥拾起纸团,展开,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路已通,奉天接应妥,最快后天早上可动身......请救老于(配合暗号O)。”
陈峥指尖一动,纸团化作细粉,随风飘散。
他眼神微凝。
后天早上……时间很紧,但足够了。
只要今天在脚行的事情顺利。
“大哥,小弟,”陈峥转身,对屋内的两人道,“我出趟门,办点事。”
陈壮脸色一紧,点了点头,没多问。
陈闲则是眼睛一亮,又有些忐忑。
辰时,陈峥换上一身军常服。
虽未佩戴军衔,但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姿挺拔。
眉宇间那股逼人的锐气更盛了几分。
他将那把手枪仔细检查后,插在腰后武装带下。
刚收拾停当,院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常英亲自开着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
还有一小队荷枪实弹的卫兵,前来迎接。
“特派员,都安排好了。”
常英见到陈峥,立刻上前,低声汇报,
“脚行那边,刘刀的人已经清场,内外都安排了我们的人盯着。
只是……青帮的熊阔海也来了,带着几个人,说是奉了总堂的命令,要来‘观摩’提审。”
顿了顿,常英接着道:“褚督办那边也派了人来。”褚督办,津门实际的掌权者。
陈峥眉头微挑:“哦?来得正好。让他们看。”
很快。
福特轿车在卫兵的护卫下,驶离了小巷,朝着脚行大楼的方向而去。
陈峥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脑海中却飞速盘算着今天的每一步计划,以及可能出现的所有变数。
车子在脚行大门前停下。
得到消息的刘刀,早已带着一众脚行汉子,恭候在门外。
比起昨日的惊惧不安,今天的刘刀,脸上更多了几分恭敬和一丝复杂神色。
“特派员!”
刘刀快步上前,亲自为陈峥拉开车门,躬身道,“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就等您了。”
陈峥下车,目光扫过刘刀。
还有他身后那些神色各异的脚行汉子。
最后落在站在稍远处,抱着胳膊,一双小眼睛的熊阔海身上。
褚督办的人还没来?
正思忖间。
对面的熊阔海见陈峥看来,咧了咧嘴。
他露出一个算不上友善的笑容,算是打了招呼。
“带路吧,刀爷。”陈峥语气平淡。
“是,您这边请!”
刘刀引着陈峥和常英,穿过前堂,径直走向脚行后院。
那里有一处由库房改建的私牢。
阴暗潮湿,平日里用来关押触犯行规的苦力,或者一些不方便交给官面的对头。
私牢门口,站着四个刘刀的亲信,腰里都别着开山刀,神色警惕。
见到陈峥一行人,立刻让开道路。
牢门打开。
恶臭扑面而来。
常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陈峥却面不改色,迈步走了进去。
打量四周。
窗户都被木板钉死,只留下几条缝隙透进些许光线,显得异常昏暗阴森。
屋子中央,立着一个十字形的木桩。
上面缠绕着沾满暗褐污迹的铁链。
木桩周围,摆有皮鞭、水火棍、烙铁、水桶等各种刑具。
有些上面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墙壁上,更是布满了喷溅状、抓挠状的深色痕迹,看得人头皮发麻。
而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已经摆好了一排太师椅。
中间空着,显然是留给那位尚未到来的督办代表的。
两侧则分别是常英、刘刀、熊阔海和陈峥的位置。
“几位先请坐,汤先生应该快到了。”
刘刀招呼着,自己先在左侧首位坐了下来,眼神扫过刑具,又瞥了一眼陈峥。
常英打了个哈哈,在右侧首位坐下,熊阔海挨着他。
陈峥则不动声色地坐在了熊阔海的旁边。
这个位置既能看清全场,又不太起眼。
他坐下时,手指无意地在衣襟上按了按,感受到两包硬物硌在胸口,冰凉一片。
牢房里一时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外面终于传来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
一个中年胖子走了进来。
胖子一身藏青绸缎长衫,手里捏着一块白手帕,正在不停擦汗。
身边还有两个挎盒子炮的卫兵。
他一进门,就被这牢房里的气味熏得皱了皱鼻子,赶紧用白手帕捂住口鼻。
“哎哟,这地方……可真不是人待的。”
他声音尖细,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刘刀身上,“刀爷,人犯呢?”
刘刀赶紧起身,拱手道:“汤先生,您可算来了。人犯就在里头关着,这就给您提出来?”
这位汤先生,是褚督办身边的文墨师爷,也算是心腹。
他摆摆手,似乎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赶紧的,赶紧的。督办还等着回话呢。”
说完,他才像是刚看见常英和陈峥似的。
目光在陈峥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常爷,陈特派员。”
那声“陈特派员”叫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