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抹了把脸,仿佛还能想起当时的紧张:
“俺这人莽撞,当时就想抄扁担冲上去。”
“还是瘦猴机灵,一把拉住俺,说硬拼不行,得智取。”
“他让俺赶紧跑去附近的茶楼,找脚行的吕爷当个和事佬,帮忙递个话。
他自己则猫着腰,顺着墙根溜过去,故意学着巡警吹哨子的声音,
尖着嗓子喊‘条子来了!巡捕房查街啦!’。
又把路边几个空铁桶踹得咣咣响……”
瘦猴接过话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那帮孙子做贼心虚,一听动静就慌了神儿,手上劲儿一松。”
“刘爷是何等人物?”
“立刻就抓住机会,一膀子撞开身边两人,挣脱了出来!”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胖哥领着吕爷的人也到了场口。”
“那帮痞子见事不可为,这才骂骂咧咧地散了。”
胖子憨厚地笑了笑:“其实俺们也没做啥,就是报了个信,瞎咋呼了两声。”
瘦猴却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
刘爷后来常念叨,说那天要不是咱兄弟机灵,他就算不折在那帮杂碎手里,也得惹上官非,绝没有后来的出头之日。
打那以后,刘爷就认了咱这份情,处处照应着。
等他渐渐掌了势,在这脚行里站稳了脚跟,俺们哥俩也跟着沾光,能混口安稳饭吃。”
陈峥咂摸了下嘴,吐出一句:“这么瞅,刀哥这人,够意思。”
“那可不!”胖子一拍大腿,“陈兄弟,你要是也来咱脚行混,刀头准提你当个班头!”
陈峥没接茬,眼皮耷拉着,自顾自往下说:“亏得那天,恰巧碰上吕爷了。要不,刀哥这遭……悬呐。”
“刀哥那是福大命大!”胖子见陈峥说话随和,胆子也肥了,咧嘴笑起来。
边上的瘦猴却眉头一拧,心里头直打鼓。
陈兄弟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是几个意思?
他刚张嘴要问。
里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沉得很。
蓝布门帘被挑开,打里头走出个矮墩墩的男人。
这人一身藏蓝细布短褂,同色扎脚裤。
裤管下露出一双黑面白底布鞋,鞋帮上却纤尘不染。
他身子圆实,脖颈粗短,脑袋往前微探。
走起路来步稳肩沉,活脱脱就是只旱地老龟,成了精。
正是脚行二当家,吕龟。
他显然听见了后半截话,黑瘦的脸上堆笑。
那笑是常年挂在脸上的,皱纹从眼角嘴边往外爬,深深浅浅地埋在黝黑的皮肉里。
看起来,真有几分庙里泥塑龟丞相的慈眉善目。
只一双小眼,藏在肿眼泡里,偶尔从笑缝中,漏出点精光。
先朝陈峥一抱拳,转手就重重拍了下胖子和瘦猴的肩膀:
“二位兄弟,话在理!”
“刘刀能有今日,全仗老街旧邻帮衬。”
“胖猴二位这份情,我想刘爷是时刻揣在心窝里!”
他声如洪钟,既是说给陈峥,也是喊给四周围偷摸竖耳朵的伙计们听。
说话时短粗的脖颈微微抻着,额头上泛着油光。
“江湖走马,脚下行谋,义字当先!欠下的情,必须还!”
胖子和瘦猴赶忙弯腰:“吕爷!”
“您言重了!”
吕龟随意摆了摆手,转而看向陈峥道:“陈小哥,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