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竟比数九寒天的冰还要冷上十倍,沾皮透骨,寒毒得很!
冻得半僵的左手勉强屈伸,重新攥紧了敞口的瓷瓶。
陈峥腮帮子绷得死紧。
他屏住气,忍着刺骨的麻木,将瓶口稳稳悬在死水正上方。
手腕微斜。
一滴……三滴……十滴……
瓶壁外侧,眼见着凝起一层白霜。
寒气透掌而入,冻得他几乎握不住!
他死死攥着,不敢松手。
水面被这点微动搅扰,竟荡开一圈涟漪。
随即,一层薄冰从洼水中心,肉眼可见地,开始向瓶口触水处,飞快蔓延!
“不好!”
陈峥瞳孔一缩。
这露水沾物即冻!
瓶口眼看就要封死!
电光火石间,他右臂筋肉贲张,牢牢抓住树枝稳住全身。
同时,左腕猛地发力,瓶口又向水洼压下半寸!
哗啦!
一小股幽暗死寂的水流,冲破薄冰,顺着瓶口内壁涌了进去!
成了,小半瓶!
就在瓶内水沾到内壁的刹那。
咔!
一声轻脆,冰晶瞬间在瓶内凝结!
陈峥反应极快。
手腕向上一提!
嗤啦!
瓶口硬生生从那片迅速冻结的水洼冰面上,拔了出来!
低头看,瓶内水色幽暗死寂,寒气森森。
瓶口一圈冰环死死封住出口,瓶壁外侧已是厚厚一层白霜。
左手掌心早冻得没了知觉,只剩钻心的刺痛。
虽只小半瓶,瓶口也冻住,但总算……取到了!
他毫不迟疑,右臂筋肉坟起,借着枯枝反弹之力,身子向后一缩。
同时,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左手,凭着最后一点筋肉记忆,摸索着将那木塞,按进冰封的瓶口!
木塞与瓶口冰环挤压,发出嘎吱闷响。
封住了!
还不及喘口气。
“沙沙……沙沙沙……”
脚底下,那堆积如山的枯枝败叶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摩擦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厚厚的腐叶底下飞快地钻行。
声音由远及近,正对着陈峥悬吊的下方。
陈峥头皮轰地一炸,浑身汗毛倒竖!
身子悬空,无处借力!
他反应快到极致。
紧扣枯枝的右手猛地一荡!
腰腹同时发力,整个人借势向旁边横移出尺许。
几乎就在他荡开的同一刹那。
“噗!”
他方才悬吊位置的正下方,厚厚的枯叶层嘭地炸开!
一条惨白的手臂,破土而出。
五指枯瘦,指甲又尖又长,泛着死灰!
阴风扑面,直抓向他方才悬空的小腿位置!
一抓落空!那手臂竟如活物般,猛地一折。
惨白的手掌张开,五指如钩,闪电般向上反撩,直掏陈峥腰腹!
陈峥人在半空,避无可避。
生死一线!
他左手攥紧的小瓶猛地向上一抛,空出的左手闪电般下探!
五指如钢钳,狠狠扣向那反撩上来的惨白手腕。
“咔嚓!”
枯枝碎裂般的脆响。
陈峥五指硬生生捏碎了那腕骨。
触手冰凉滑腻,毫无活气!
那手臂受此重创,猛地一僵,随即疯狂扭动起来。
一股怪力从枯叶层下传来,竟要将他生生拖拽下去!
陈峥右手死死抓住枯枝,身体被那怪力拖得向下猛坠!
枯枝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呻吟!
他眼中厉色一闪。
左手非但不松,反而运起全身整劲,五指再次发力一扯!
“嗤啦!”
那条惨白的手臂,竟被他硬生生从枯叶层下撕扯了出来!
断口处不见鲜血,只有些枯枝败叶簌簌掉落。
紧接着,枯叶层下传来一声沉闷凄厉的尖啸。
怨毒刺耳,如同地底恶鬼!
陈峥左手一甩,将那截断臂砸向地面!
同时右手发力,借着枯枝反弹之势,身子凌空一翻,稳稳落回地面。
脚尖刚沾地,人已如离弦之箭,向后急退四五步。
右手同时探出,稳稳接住从半空落下的小瓶。
低头一瞥。
瓶塞封得严实,里面那点要命的老槐露水还在。
还好。
他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步子又急又沉,踏在枯叶上,沙沙作响。
身后。
枯叶层剧烈翻涌搅动,那闷在底下的尖啸声,渐渐被抛远。
“枯叶黑影,坟头污泥……”
“这津门卫的地界上,到底还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鬼东西?”
陈峥缩了缩脖子,只觉得后脖颈子凉飕飕的。
他原以为林小姐那买命钱就够瘆人的了。
哪料想,为寻那几样五行之物,竟接二连三撞上这等邪祟!
好不容易捱到家门口。
天边刚透出点鱼肚白,头一声鸡鸣才响起来。
往常这时候,大哥早该出门上工了。
可今儿个怪,屋里头静悄悄的。
陈峥踮着脚尖推门进去,借着窗缝透进的微光一瞧。
大哥还在炕上沉沉睡着,鼾声闷雷似的。
“大概是昨儿个累狠了。”
陈峥心里念道,不敢弄出半点声响。
他屏着半口气,蹑手蹑脚走到靠墙的破碗柜前,轻轻拉开柜门。
里面杂七杂八堆着些家什。
陈峥的目光在里头仔细搜寻,最后停在角落里一个粗瓷碟子上。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那碟子拈了出来。
将碟子放在桌上。
陈峥把那块买命钱取出来,也搁在桌上。
又抄起瓶子,拇指抵着瓶塞,用力一拔。
啵的一声轻响,塞子开了。
瓶子里头,原先冰得扎骨头的老槐树露水,这会儿摸着,竟只剩点微凉了。
瓶子外头结的那层厚霜,也化成了水,湿漉漉地往下淌。
陈峥眯眼,盯着瓶子,心里犯嘀咕。
怪了,这邪性的露水,咋就变“正常”了?
他琢磨了一会儿,可能是离了老槐树,其阴寒便渐弱。
外加上奔走一路,寒气稍散的缘故。
压下念头思绪。
想起老韩的叮嘱。
“找个浅碟子,把那露水倒进去。
再把红布捆着的泥饼子大洋,放碟子里头,记着,露水得刚刚好淹过那大洋的边儿,泡它一炷香的功夫!”
陈峥不再多想,照老韩交代的办。
他小心翼翼地把瓶子里的露水倒进去,水面微微晃悠。
接着,他捏起那块被红布裹得严实的大洋,轻轻放进碟子中间。
露水立刻漫上来,不多不少,正好淹过了那银元的边缘。
大洋一入水,陈峥的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两下。
嘿,那股子缠了他好几天,让人脑仁发闷的腥甜气味,好像真又淡下去两三分。
陈峥嘴角不由得往上牵了牵,露出一丝轻快。
趁着泡大洋的这一炷香功夫,陈峥也没闲着。
肚子里早就咕咕叫了,该给大哥和阿弟张罗早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