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
新绛县城的年味浓郁得化不开。
自清晨起，家家户户便飘出了烹制年夜饭的香气，夹杂着竹子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孩童欢笑声。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满城随处可见的红色。
红灯笼、红剪纸，以及门楣上那一副副崭新的红底对联。
这抹鲜艳的红色，与屋檐上尚未融化的白雪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生动喜庆的新年图景。
刺史府内，张尚也难得清闲一日。
他站在书房窗前，望着街上熙攘的人流，听着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心中涌起一股奇特的满足感。
去岁今日，他还在为赈济雪灾灾民而奔波劳碌，满心忧患。
而今，治下百姓能安居乐业，家有余庆，这或许便是对他这一年多来努力最好的回报。
“郎君，晚宴已备好了。”李明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张尚回头，见她今日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胭脂红裙袄，发间簪着一支简单的珠花，少了几分平日的英气，多了几分温婉。
“怀玉和宝琳呢？”张尚笑问。
“早就在饭厅等着了，说是要好好尝尝府上厨子的手艺。”明月抿嘴一笑，“尉迟宝琳还搬来了两坛他珍藏的烧刀子。”
饭厅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四人围坐一案，虽不似长安豪门盛宴那般奢华，但菜肴精致，气氛温馨。
尉迟宝琳迫不及待地拍开酒坛泥封，搁置了一年多的烧刀子，也显露出了一抹醇香。
“来来来，崇之，怀玉，明月妹子，今日除夕，咱们多饮几杯，稍后再去梅园。”尉迟宝琳豪爽地给每人斟满酒盏。
秦怀玉举杯，温声道：“旧岁已逝，新春将至。愿我大唐来年风调雨顺，也愿我等兄弟情谊，历久弥新。”
“说得好！”张尚笑着举杯，“更重要的是，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四人举杯共饮，窗外是万家灯火，窗内是挚友言欢。
这一刻，张尚真切地感受到了“此心安处是吾乡”这句话的含义。
酒过三巡，尉迟宝琳脸色微红，看着张尚，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崇之，说真的，我以前觉得，当官嘛，不就是收收税、看看下面送来的东西，好就同意，不好就不同意。”
“可自打来了绛州，看你又是建工坊，又是兴水利，又是赈灾，又是推行摊丁入亩，又是发明贞观犁和水车，如今连过年都弄出这对联、诗会，让全城老百姓都跟着乐呵…我才知道，这父母官还能这么当。”
秦怀玉也点头附和：“宝琳此言不虚。崇之施政，往往于细微处见真章。一副小小对联，既能倡文风，又能增年趣，更惠及寒门学子，可谓一举数得。听闻如今连陛下都为之惊动，要在上元节于长安举办诗会，其中便有对联。”
李明月虽未说话，但看着张尚的目光中，欣赏与柔和之意更浓。
张尚被他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摆手笑道：“不过是恰逢其会，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今晚诗会正场，我们少喝些，那才是重头戏。”
“放心，我心里有数！”尉迟宝琳虽这么说，还是放下了酒坛，转而夹了一大块炙羊肉，“待会儿到了梅园，定要让那些才子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这话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秦怀玉打趣道：“没想到宝琳近来学问见长，竟能出口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