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尚的话令崔继伯脸色青白交加。
他强作镇定,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高声道:“张舍人此言差矣!我清河崔氏确有族人经营产业,然皆为旁支庶务,主脉子弟皆恪守圣人之训,一心只读圣贤书,修身齐家治国,从不沾染铜臭之事!”
他越说越是激动,仿佛找到了立足点,声音也恢复了之前的理直气壮:“主脉清流,旁支营商,此乃千年世家存续之本,亦是礼法所允!岂能与你这朝廷命官,身负陛下重托,却亲自操持贱业、公然叫卖相提并论?!”
“你身为中书舍人,代王言,处机要,如今却自甘堕落,与商贾为伍,在宫禁之地散发商帖,招摇过市,此乃混淆贵贱,败坏朝纲!若天下官员皆效仿于你,弃圣贤书而逐锱铢利,这朝廷威严何在?天下秩序何存?!”
不少非世家出身的官员,虽对世家垄断诸多产业心存不满,但受时代观念所限,闻言也不禁微微颔首,觉得崔继伯所言似乎有些道理。
士农工商,等级森严,官员亲自下场经商,确实闻所未闻。
程咬金、秦琼等人眉头紧锁,他们自然不会认为张尚有错,但崔继伯这番话却占住了礼法,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龙椅上,李世民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张尚将被这顶破坏礼法体统的大帽子压垮时,张尚却忽然笑了。
“崔侍郎真是好一番慷慨陈词,好一个‘主脉清流,旁支营商’!”张尚语气平静,仿佛在真心赞叹。
但下一刻,他的话锋一转:“按崔侍郎之高论,岂不是说,这清流之名,全靠浊流之银钱供养?”
“世家主脉子弟能安心读圣贤书,不必为五斗米折腰,所耗用的每一分钱帛,不都是来自你们口中那贱业所得的铜臭?”
他目光如电,扫过以崔继伯为首的世家官员们:“诸位弹劾我的人,你们身上所穿的绫罗绸缎,府中所享的山珍海味,出入车马,门下仆从等等。”
“又有哪一项不是依靠你们口中所谓旁支经营的贱业来支撑?”
“一面享受着经商带来的泼天富贵,一面却又鄙夷经商为贱业,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标榜清高。”张尚摇头,语气中的讽刺意味更浓,“这等既要又要的做派,与坊间那些又当又立的婊子何异?”
“所谓千年世家存续之根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你放肆!强词夺理!”崔继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尚,嘴唇哆嗦着,却一时找不到更有力的言辞反驳。
其余世家官员亦是面色铁青,怒视张尚,却同样被他这番赤裸裸撕破脸皮的言论噎得说不出话来。
张尚的话很粗鄙,却像一根毒刺,扎破了他们赖以维持体面。
张尚却不再理会他们,转身面向御座,深深一揖,声音转为慷慨激昂:“陛下!臣之所为,非为私利,实为公心!”
李世民见世家吃瘪,只觉得大快人心,但他面上不显,语气平静道:“崔卿所言,亦非全无道理,士农工商,各有其序,朝廷命官亲自营商,确与旧制不符,易生流弊。”
“不过朕愿意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且说来。”
皇帝此话一出,崔继伯等人原本灰败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丝血色,以为陛下终究还是要顾忌礼法体统。
张尚拱手一礼,道:“陛下明鉴,臣深知士农工商,国之基石,各有其序。”
“然,臣更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此‘道’为何?”
“依臣而言,便是于国有利,于民有益!”
“商之大者,为国为民。”
“臣的盐铺取名为大唐盐业,便是为大唐而设。”
“当今市面上的粗盐一斗为二十文,青盐更是高达一百五十文,百姓皆为盐价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