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韩三坪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我们要把他放在清末,那个洋人枪炮叩开国门,旧秩序崩塌,新思潮涌入的时代。”陈屿继续描绘着他的蓝图,
“黄飞鸿不再仅仅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岭南拳师,他更是一个迷茫的中国人。
他要用自己的拳头和智慧,去面对西方的船坚炮利,去思考家国的出路。
他的对手,不仅仅是地方恶霸、江湖败类,更是那个积贫积弱、任人欺凌的时代!
我们要拍的,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魂,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韩三坪听得入了神,夹在手指间的香烟忘了吸,烟灰积了长长一截。
陈屿的构想,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固有的迷雾。
对啊,为什么黄飞鸿就不能承载更宏大的主题?
为什么武侠片就不能有历史的厚重与思想的深度?
“妙啊!”韩三坪猛地一拍栏杆,震得廊檐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这个点子太妙了!既有武打的精彩,又有历史的沧桑,还有家国的情怀……他娘的,这才是我们该拍的东西!”
陈屿见他领会了自己的意图,便趁热打铁:“所以具体筹备的事就麻烦老哥了,剧本的方向,我会抽空把大概思路写下来,现在更重要的是演员,尤其是黄飞鸿的人选。”
“你有想法?”韩三坪急切地问。
“重点联系什刹海体校那边,找一个叫李连结的年轻人。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是武术队的主力,也是甄子丹的师兄,还拿过全国冠军。”
“李连结?”韩三坪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但又不太清晰。
一个体校的学生,能挑起如此重任?
陈屿看穿了他的疑虑,郑重地说:“不止是我,香港很多人也观察过他比赛的风采,动作干净利落,身形飘逸,更重要的是,他眉宇间有一股子正气和英气,是天生的侠者胚子。黄飞鸿这个角色,非他莫属!”
看到陈屿如此郑重其事,韩三坪不再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成,我信你的眼光!回厂就去安排。”
两人又就影片的初步构想、可能遇到的困难、预算等交换了意见,越谈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部划时代的《黄飞鸿》在银幕上绽放光彩。
秋日的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如同两个即将开启新征途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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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朱琳的家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朱母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红格信笺,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和关系称谓。
她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秀丽,倒是跟朱琳有几分相似。
“琳琳,你二表舅公那边,是一定要亲自去一趟的。他虽然不管事多年,但家里的大事,缺了他的首肯,总是不美。”
母亲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种威严,“你父亲已经托人捎去了上好的茶叶,但我们娘俩,后天必须得亲自登门。”
朱琳坐在下首的绣墩上,手里无意识地绞着一方手帕,轻声应道:“妈,我知道的。只是……这名单也太长了些。
光是您娘家这边的亲戚,从直系到旁支,就有二三十家需要走动。
这还不算爸爸那边的老亲……我和小陈商量过了,想一切从简……”
“胡闹!”母亲轻轻打断了女儿的话,语气并不严厉,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从简?如何从简?
咱们方家、你祖父朱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纵然如今不讲究那些老排场,但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见一面是最起码的!
这不是摆谱,这是规矩,是体面,是对长辈对亲友的尊重。”
她放下信笺,看着女儿略显委屈的脸,语气放缓了些:
“琳琳,妈知道你现在是电影明星了,有新思想,嫌这些繁琐。
可你要明白,水有源树有根。咱们家这些关系,看着盘根错节,是麻烦,可很多时候也是倚仗。
你外祖父当年留学日本,回来兴办教育,族中子弟遍布各界,虽多年疏于走动,但香火情分还在。
你这次结婚,正好是个契机,把该联络的感情都联络起来,对你,对你未来的小家,都没有坏处。”
母亲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何况……你找的这位可不简单。我们这边若太从简,反倒让人家觉得我们失了礼数,看轻了你。”
朱琳默然。
母亲的话,句句在理,却又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就算她已经威尼斯封后,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不过一想到自己就要跟陈屿结婚,朱琳还是忍不住抿嘴一笑。
“小陈啊,我就要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