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过了三日,一支更为低调的、由十几辆普通马车组成的“商队”,在秋日一个清爽的早晨,悄然驶出了北阳城,向着那繁华的京城方向,缓缓行去。
何青云与李重阳共乘一车,怀中,还抱着那个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小英瑶。
皇帝则与陆远征同车,他掀开车帘,看着窗外那一片片金黄的稻田,看着那些在田间劳作、脸上洋溢着丰收喜悦的农夫,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欣慰与感慨。
这,便是他想看到的盛世。
这,便是他愿意用一生去守护的,人间。
商队一路南下,晓行夜宿,并未刻意选择官道,而是沿着那条因“汉寿良品”而兴起的商路,走走停停。
第一站,是距离北阳城不过百里的一座名为“河阳镇”的小镇。
按照何平安呈上的文书所记,河阳镇因地处渭水河畔,水运便利,又是北上皮货与南下丝绸的交汇之地,自打商路开通之后,便迅速发展成了北阳城外最繁华的一座商业重镇。镇上的“福来客栈”,更是因最早引进了“汉寿良品”的菜式,成了南来北往客商们最爱歇脚的地方。
“想来,此时的河阳镇,定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了。”马车上,皇帝赵远山看着手中的舆图,笑着对陆远征道。
然而,当他们的车队缓缓驶入河阳镇时,眼前那萧条冷清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那本该是热闹非凡的镇口,此刻却是门可罗雀,街道两旁,大半的商铺都大门紧闭,只有几家米铺和布庄还开着,却也是生意惨淡,掌柜的无精打采地坐在柜台后打着瞌睡。
空气中,没有想象中的喧闹与繁华,只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压抑的沉寂。
“这……这是怎么回事?”皇帝的眉头,瞬间便蹙了起来。这与他想象中的景象,与何平安文书中所描绘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进去看看便知。”何青云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一行人将马车停在镇外,换上更朴素的衣物,扮作寻常的行脚商人,走进了镇上唯一还开着门的一家小茶馆。
茶馆里,只有三三两两的茶客,一个个都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何青云要了一壶最普通的粗茶,又点了两碟茴香豆,便与李重阳在角落里坐下,侧耳倾听着邻桌几个本地货郎的交谈。
“唉,这日子,是越来越没法过了。”一个黑瘦的货郎,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声音里满是愤懑,“自从那崔家接管了镇上的‘福运码头’,咱们这些跑单帮的,就再没一天好日子过!”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货郎也跟着抱怨道,“以前,咱们走一趟水路,从南边运一批布料过来,除去吃喝,好歹还能赚个三五两的辛苦钱。可现在,光是那过路的‘码头税’,就要抽走咱们三成的利!这还不算,他们崔家的船行,还强买强卖,咱们若是不把货低价卖给他们,就休想从这河阳镇过去!”
“那崔家也太霸道了!官府就不管管吗?”
“官府?呵呵,”黑瘦货郎冷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当那崔家是吃素的?人家的大公子,可是娶了咱们河阳县令的小姨子!这官商勾结,沆瀣一气,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能去跟谁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