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摇曳,在斑驳墙面上投下恍惚光影。
秦安凝视着那张布满疤痕的面容,眸光微凝:“既已贵为巡山银将,可曾想过以权泄愤?”
江驰微微一怔,摇头道:“没想过。”
“为什么?”秦安问道。
江驰苦笑道:“自幼贫病交加,入残月门时便立誓修得大成,好锄强扶弱,解救如我这般苦命之人,纵使师门负我,若仗势欺人,岂非违背本心?”
秦安指尖敲击桌面:“这般刚直性子,在旬阳府这权力漩涡中当诛邪司巡山将,怕是举步维艰。”
江驰笑意苦涩:“确实艰难,无根无基能走到今日,全凭这股狠劲,世人见我目盲便唾弃鄙薄,同僚亦避之不及——秦大人日前也亲眼所见。”
秦安颔首道:“世俗偏见如重峦叠嶂,你能持守本心,实属难得。”
江驰抚过盲眼道:“人活一世,总该有所坚守,我若是真的放弃自己心中所持,混入这大染缸中,只怕就不是我了。”
“想不想改变目前的境况?”秦安突然发问。
江驰微微一愣:“秦大人是何意思?”
秦安淡淡道:“此役若生还,可寻金风雨,就说由我引荐,金大人素来公正,在他麾下也算有了倚仗。”
江驰呆若木鸡,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
良久之后,江驰的眼角变得湿润,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流下。
他站起身,郑重对着秦安拱手道:“多谢秦大人!”
秦安摇头道:“莫把我想得太高尚,我虽做不到舍生取义,却敬重磊落之人,不过……”
他意味深长道:“刚极易折,还需懂得变通。”
江驰会意点头。
秦安话锋一转,道:“言归正传,说说任务之事,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去做?”
江驰看向门口:“五位巡山银将联袂来访,纵使狂血之症发作,门主明日也必现身接见,届时见机行事。”
“你曾说取证不难。”秦安挑眉问道:“这见机行事便是取证之法?”
“秦大人有所不知,狂血发作需以鲜血压制。”江驰压低声音:“虽有替代之物,但替代之物却是妖物伪神精血,残月门地处荒僻,何来大量妖物伪神之血?故我推测……他用了人血。“
秦安眸光骤冷:“就算是人类鲜血,那又如何取证?”
江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有心战之法,可看透一切虚妄,若是他身上藏有人类鲜血的气息,那这罪责便坐实了。”
秦安沉吟道:“既如此,那便等到明日。”
事情谈妥,秦安不再多说,自顾自拔出寒星,用白布细细擦拭。
江驰知道秦安性子冷淡,没有出声打扰,安静的坐在一旁。
时间流逝,转眼之间,夜晚恍惚而过。
……
第二日到来时。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透射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
秦安洗漱完毕,带着江驰推门而出。
此刻,戴琳等三位巡山银将早已经整装待发。
当他们看到秦安后,脸上流露出一丝凝重。
昨夜,几人便细细商议了一番,在确认了秦安身份后,都觉得此行任务压力颇大。
巡山将做事本就是为了功绩而来,他们担心自己的功绩被秦安分走太多。
双方见面,自然也没有任何交流。
唯独高黄看到秦安后,脸上带着一丝恐惧,仿佛昨夜的阴霾仍然没有散去。
众人没有说话,心照不宣,齐齐朝着残月门大殿走去。
……
大殿前方的空地,不少残月门弟子各自忙碌着。
每一个弟子皆有残缺。
或缺少手脚,或五官扭曲。
戴着假肢的刘乾正在前方空地上,对着几名弟子吩咐着门内的日常事务。
察觉到几人来到空地时,刘乾立刻让弟子先行退去,这才走到众人前方。
刘乾拱起木头做的假肢,做了一个抱拳动作:“诸位大人,昨夜安歇可好?”
巡山银将的身份,在这旬阳府已算是尊贵。
再往上就只有巡山金将以及总府。
因此刘乾这等内神境修士面对巡山银将时,不敢有丝毫怠慢。
戴琳微微点头,问道:“今日特来拜会门主,不知可否方便?”
刘乾赶紧点头,道:“自然是方便的,诸位,请随我去往大殿。”
言罢,刘乾也不废话,立刻转身在前方带路。
戴琳下意识的扫了秦安一眼,想从秦安的表情上看出一些秘密。
可遗憾的是,秦安脸色依旧平静如水,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能引起他的波澜。
戴琳有些失望,转身跟在刘乾身后。
……
众人踏上大殿的青石楼梯,一路往上,来到大殿之内。
大殿内,装修豪华,一片金碧辉煌之色。
最上方是一张主座,两排则各自摆放着十张藤椅。
每张藤椅看起来虽简陋,但若是仔细去瞧,便会发现这是用极其昂贵的木材打造而成。
此刻,前方的主座上,坐着一个四肢残缺、双目灰暗的老者。
老者虽然身穿锦衣,可那残缺的身体却透着一股虚弱之感。
察觉到有人走近后,老者瞪着灰暗无神的眼睛,缓缓开口。
“贵客远来,老朽抱恙未曾相迎,还望海涵。”
刘乾立刻领着秦安等人落座,这才侍立在老者旁边,脸色严肃,一言不发。
戴琳道:“此行为门主诊治狂血之症,顺带传达诛邪司关怀之意。”
虽然显得冠冕堂皇,但戴琳却极为熟练,说的无比顺口。
门主闻言,剧烈咳嗽几声,脸色变得潮红。
旁边的刘乾见状,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捂在门主口鼻之间。
等到门主咳的差不多了,刘乾这才揭开手帕。
手帕之上,沾染着殷红的鲜血。
鲜血透着灼热,热气漂浮在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