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彻底懵了,只是讷讷瞧着皇帝,甚至忘了不可直视龙颜的禁忌。
不过,朱翊钧并未计较。
“这才对嘛。”
朱翊钧笑容和煦,“爱卿顶着风雪为国为民,保一方安定,要是这都有错,那什么是对?”
李成梁讷讷点头。
“爱卿立下这赫赫之功,却说自己错了,却要朕降罪于你,这不是陷朕于不义吗?”
李成梁讷讷点头。
“所以……?”
“臣,还是有罪?”李成梁不太确定的问。
此刻的他,已彻底被整迷糊了,智商一降再降,完全不能冷静思考,跟二傻子没什么区别。
朱翊钧眉头一皱,不悦道:“咋又错了呢?”
李成梁目光呆滞,清澈如稚童。
“爱卿没错!!”朱翊钧正色道,“要是辽东诸多卫所将官,都如爱卿一般,朕睡觉都会做梦,爱卿不妨猜猜,朕会做什么样的梦?”
李成梁讷讷点头。
“嗯?”
李成梁身子一抖,忙晃了晃脑袋,道:“臣愚钝。”
“呵呵……回去好好想想。”
“是!”
李成梁机械地再次点头,随即又露出茫然之色,问,“皇,臣回……会哪儿去啊?”
“当然是会同馆啊。”
朱翊钧好气又好笑,瞪眼道,“爱卿一路劳顿,不好好歇歇怎么行?朕是不体恤臣子的皇帝吗?”
“当然,当然不是!”
李成梁连连摇头,“臣,臣这就告退?”
“嗯,回去好好歇歇。”朱翊钧含笑颔首,“想通了,想明白了,再来回答朕的问题。”
“是!”
李成梁又行了一礼,退出大殿。
失魂落魄地走出乾清宫,走出皇宫,走在大街,李成梁还是心乱如麻,没有丝毫头绪。
本以为这次受召进京,皇帝是要奖赏于他。
不料,皇帝却是句句藏针,字字带刺,似要置他于死地。
可当他认错,认罪,认罚时,皇帝又不满意了,非说他没错,没罪,不能罚。
奖又不赏,罚又不罚……这是闹哪样?
李成梁彻底麻了。
天威难测,天威难测啊……李成梁失魂落魄,一颗心乱七八糟。
朱翊钧收起关于李成梁的档案,轻轻叹道:“人人如你,朕睡不着啊……你还真是个煮不烂的铜豌豆,让朕好生难办啊。”
“来人,传冯保来!”
朱翊钧伸了个懒腰,转而批阅奏疏……
“皇,您找奴婢?”
“嗯…,关于李成梁……东厂可有信息传来,有没有确切证据?”朱翊钧头也不抬的问。
冯保躬了躬身,道:“回皇,有是有,不过都是重复性的信息,李成梁是否养寇自重,并未有确凿证据。”
顿了顿,“奴婢以为,李成梁或许有这个心思,却不敢这么做。”
朱翊钧抬头望了他一眼,“理由呢?”
冯保沉吟着说:“隆庆五年,李成梁进京承袭世袭官职,本来太皇都应允了,该走的流程也都走完了,结果却在临门一脚时出了岔子,生生降了级,从铁岭卫指挥佥事,降为铁岭卫千户,就是因为他父祖的丑事被抖落了出来……”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李成梁来说,这个亏太大了,奴婢觉着……他应该不至于此。”
朱翊钧叹息道:“人心不足,欲壑难填啊,辽东那么多卫所,就他铁岭卫战功最多,断崖式的领先,要说这其中没点猫腻……呵,你信吗?”
冯保讪然称是,想了想,又说:“李成梁确实值得怀疑,或许也真有养寇自重的行为,不过……奴婢以为东厂大抵是查不出来了。”
“你对东厂这么没信心?”
冯保悻悻道:“不是奴婢没信心,而是……十年前就已经打草惊蛇了,李成梁自以为朝中无人得知的事,被司礼监全数抖落了出来,岂能不防备?再一个,李成梁是土生土长辽东本地人,李家这个世袭辽东铁岭卫指挥佥事,也历经多代,代代经营下来,必然……”
冯保没敢继续说下去,不过意思表达到位了。
朱翊钧默然片刻,轻轻点头。
冯保见皇忧虑,试探着说:“只要皇想要确切证据,东厂就一定能查出证据!”
朱翊钧偏过头,盯了他一眼。
冯保一凛,慌忙下拜“奴婢知罪!”
“下不为例!”
“是!”
朱翊钧幽幽道:“有些事不能做,想都不能想,知道吗?”
“是,奴婢谨记。”
“嗯…,起来吧。”朱翊钧说道,“你说的不错,兴许,暗中调查李成梁的东厂番子,已经被其察觉了,去个信儿,不要查李成梁了。”
冯保欲言又止,恭声称是。
“你想说什么?”
“呃……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呵呵……没什么不当讲的,历来只有二心的臣子,鲜有二心的太监,朕若不信你,又岂会一直让你做这司礼监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