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陈登所以敢向汉王,进言今夜破城,以献徐州的真正计策。
至于主动提议入城的魏续、张辽,对他而言,不过锦上添。
不得不说,赚了他二人入城,送汉王义子到高顺手中为质,不仅使得高顺更加信任陈登,对诈和缓兵之计的说法深信不疑。
他二人也着实牵制了高顺大半的精力与猜疑,毕竟城中来了两个降汉叛徒,偏偏这两个叛徒数日之前,还在徐州位高权重,麾下旧部无数。
高顺不调派大量人手兵力,将之视作洪水猛兽,严防死守才怪。
可下邳城中的兵力是有限的,城外要盯防四面城门,城中要警惕魏续、张辽,以及他们身侧以保护汉王义子为名带入城中的三百汉军。
加之夜间必须得让一部分人安睡,以保证明日有足够的精力守城。
高顺当下可调用人力,实际已捉襟见肘,特别是在魏续超常发挥,灌倒了一大批忠心将官的当下。
他陈元龙的操作空间,已经比原定计划多了太多。
陈府暗室之中,陈登与陈珪对座品茶,当听闻家臣来报,言说高顺派了足足三千甲士暗中包围,盯着魏续与张辽休憩之所,随时准备着只要稍有异动就杀此二人祭旗后。
陈登不由笑了,“父亲,大局已定。”
陈珪举杯轻啜了口,眼神飘忽,似思绪早不在着于眼前,聚焦当下。
他丝毫没有询问今夜之事周全与否,商议各处细节,反而好似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元龙,此去汉营,感觉如何?”
提及汉营,原本因城中之事颇为顺利的陈登,面上笑意,骤然凝固。
好半晌才答了句,“与刘营尽慕玄德公,愿为他之理想而牺牲不同,同吕营慑于齐王绝世武力,众皆跟从亦不同。
汉营人才济济,说话机锋暗藏,有人如云,有人如水,心思各异。
汉王如天火凌空,照日月不照,见人心未明,虽云与水,无有不臣。”
陈珪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袁家四世三公,天下奇才半数出其门。
汉王麾下人才多些,也是常理。
元龙啊,入得汉营,仍需谨慎,我徐州世家乃是新来者,若想在豫州、扬州、荆州世家面前抬起头来。
汝不可再效刘营、吕营藏拙之态,需多立功业,多赚功绩,若明年能排入十大世家之中,将族中女子同汉王联姻,方为大善。”
陈登忙低头称是,“谨遵父亲教诲。”
另一边,陷阵营中,李均收好了魏续信件,与使者相谈甚欢,似乎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静待时机。
终于,随着夜半三更的梆子响声悠悠传至,使者脸上一喜,告李均曰:
“天机已至,将军可以动手了。”
“好!
李某这就动手!”
随着动手二字落下,李均毫不迟疑,拔剑出鞘,一剑就刺入使者腹心。
使者毫无防备,遭此一击,口中呕着血,直勾勾盯着李均,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几次张了张口,已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不明白,也想不通,李均不是被说服了吗?不是和自己相谈甚欢,心向袁汉了吗?
为什么?
难道他其实是个死心塌地的吕齐忠良,一门心思跟着高顺,令家主与魏续都错看了人?
可这不对!
果真如此,他早该将自己检举揭发给高顺,又何必等到今夜大计动手之时,才骤然发难?
李均见他不解,轻笑答之。
“今夜这下邳城中,皆分食之鬣狗。
谁动手快,谁下手狠,谁就能饱腹,谁就食的更多。
这可是先生您刚教给我的道理,不会这就忘了吧?”
他说着,俯下身将使者倒在地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缓缓阖上。
“先生放心,食了你,我会带着你那份,共为汉王建功立业的。
操陷阵于我手,献下邳于掌中,又何必与众人同分?”
说着,他即刻传令,召集与自己私交最好的两位百夫长,以及麾下一众十夫长集结。
众将本已安寝,被李均深夜唤来,皆睁着惺忪睡眼,一脸不解。
及至此地,见到地上那具血流不止的黑衣死尸,众皆骇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个状况,惊疑不定望着上首之人。
昏黄烛火下,李均脸色明灭不定,他眼眸微眯,略一思谋,话语幽幽。
“陷阵营中有人暗通袁逆,诸位当随本将共诸叛逆。”
“什么?这怎么可能?”
“我陷阵营同高将军出生入死,生死与共,谁敢通袁?”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汉军虽盛,大不了一死耳!
我平生恨此等贪生怕死,背叛高将军之人。
究竟是谁在通袁,将军尽可说来,我即刻砍了他,以正陷阵之名。”
“这不可能,将军,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等八百陷阵,个个不惧死生,同高将军生死相随,岂有这等不知礼义廉耻,无君无父的通袁之人?”
惊闻李均之言,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不信者有之,激愤者有之,个个慷慨忠烈,大义凛然。
李均对此早有所料,抬了抬示意众人噤声,这才继而言之。
“诸位有所不知,今时不同往日。
目下这满城之中,通袁者分食不通袁者,早通袁者早食,晚通袁者被食。
此情此景,纵使陷阵之中,也难免出现一两个败类,以一颗老鼠屎,污了吾等忠魂。”
他一本正经说着,几乎是把先前使者对他所言的那些道理,又借鉴复述了一遍,告之众人。
唯一区别的是,李均这次是以一个绝对忠义之人的口吻,站在了陷阵忠臣的立场上。
随着李均将此间道理,一一道来,众将皆以一种惊为天人的目光仰望着他!
“不愧是将军,难怪能当百夫长,居然能想到这一层。”
“将军之爱陷阵,则为之计深远。”
“将军所言有理,这般情形之下,若出现一二个败类,确实不得不防。”
“所言甚是。
虽然我等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但八百人心思各异,只要出现了一粒老鼠屎,必使陷阵英名丧尽,也使高将军不再信任我等。”
“幸有将军深谋远虑,洞幽彻明。”
看着众人一个个涨红了脸,听完这番话后,尽显慷慨忠义之态。
李均也不觉有异,反正在他表明陷阵忠臣的立场后,这些人不管心里做何感想,是否也和自己一样起了通袁之心。
至少明面上都得一起做陷阵忠臣,这就是陷阵之志,有死无生的政治正确。
情知铺垫的差不多了,他微微颔首,指着堂下那具黑衣死尸,谓众人曰:
“实不相瞒,此人正是通袁之使,方才正欲出言说我者!
可本将忠义,日月可鉴,天日昭昭,岂是此人能知?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此人妄想以言语恫吓,而说我者,简直可笑!”
他说着,为了增加公信力,更是将此前那封魏续写得劝降书信拿了出来,给众人公示观之,随后一把火付之一炬。
众人见此没有不叹服李均忠义的。
“李将军高义!”
“幸有李将军,否则陷阵营危矣。”
“也是这使者倒霉,居然觉得忠义如李将军,也会投敌降袁,实属痴心妄想。”
这一刻,李均忠义的形象深入人心,无有不信者。
也确实没什么好怀疑的,毕竟通袁使者都被李均杀了,劝降书信都拿出来当众烧了,这还能有假?
整个陷阵营再找不出比李均更忠义的人!
李均对此甚为满意,图穷匕见曰:
“此前,我与此通袁使者虚以委蛇,拿言语试之,打探出不少情报。
方知此番入我陷阵营之通袁使者,不止一人,还有人入了张诚将军处,至今未出。”
“张诚将军?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高将军心腹,他也会通袁?”
众人既惊且疑,这张诚将军不是旁人,正是陷阵营中另一百夫长,最是忠心正直,为高顺心腹。
见众人惊异,李均冷笑之。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越是通袁之人、越是变节小人,就越会伪装,越会表现的大义凛然,如同赤胆忠心的忠良一般。
否则大家一眼望去,孰忠孰奸,一目了然,这些通袁之贼,还如何隐藏?”
众人闻听此言,虽亦觉李均所言,十分有理,但因为张诚此前的忠直形象深入人心,心底总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李均遂趁势言之。
“这样,汝等即刻与我率军,合围张诚部,以试其心。
若他打死都不肯交出入他营中的通袁使者,孰忠孰奸,一目了然。
此贼必为当下形势所迫,而心向汉王者。
我等即刻诛之,以防不测。”
李均说着,还派心腹之人,将此间诸事通知高顺,诸将见他如此坦荡,怎不深信不疑?
众皆称均以为:“大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