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火线与水路
夜色未退。
风从平原深处吹来,裹著焦灼与血的味道。
加伦要塞的城墙在这股风里轻微地震动。
远方的天幕之间,一道深红的光柱从兽人营地升起,笔直地贯穿了夜空。
那道光柱並非如火那般闪烁,而是稳定地流动,像液体从地底涌出,慢慢浸透整片天穹。
要塞中的守军几乎都看到了那道光柱。
他们站在城垛之后,沉默地注视著。
有人低声祈祷,有人握紧了长枪。
空气像是凝固的,连火把的跳动都显得迟缓。
那诡异的光照在他们的盔甲上,反出暗红的光泽,像是血在流动。
每个人都能闻到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一一腥甜、黏稠,像是铁锈。
有人呕吐在脚边。更多的人只是木然地望著,不敢眨眼。
塔楼上,莱昂与卡洛並肩而立。
风吹动旗帜,猎猎作响。
他们远远观察著那片被血光笼罩的营地一一那里安静得反常,往常响个不停的鼓声也停下了。
“那是什么?”卡洛低声问。
莱昂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仍盯著那道红色光柱。
“.—他们在祭祀。”
“祭祀?”卡洛的眉头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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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收回视线,语气低沉:“我见过类似的光,在梦里。那不是火,是血在燃。”
卡洛沉默片刻,喉咙动了动:“血怎么会燃呢?”
莱昂看著他,眼神平静:“以前谁相信会有兽人这样的物种存在呢?”
两人再无言语。
城墙上的士兵们开始议论,有人说那是神的惩罚,有人说那是通往地狱的门。
“闭嘴!守阵地!”
直到一名营队长怒声呵斥,这些声音才渐渐消失。
一直持续到深夜时分,那道光柱始终未曾熄灭。
而在更远的平原深处,似有沉闷的鼓点在迴响一一下一下,间隔极长,像一颗巨大的心臟在地底跳动。
每一次震动,空气中都传来低微的共鸣。
土兵们说不清那是声音还是幻觉。
有哨兵前来报告:“敌营火势不减,似有大量人影在动。”
莱昂只点了点头。
他命令道:“全军戒备,隨时准备迎战。”
传令兵立刻奔向各处阵地。
一名年轻弓手靠在墙角,手指轻微颤抖。
旁边的老兵拍了拍他肩膀,说:“別抖,那玩意儿离我们还远。”
年轻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可我总感觉———·那光,好像在看著我。””
老兵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擦拭配剑。
到后半夜,光柱终於开始摇曳。
它由红转黑,像一根正在燃尽的巨型蜡烛。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空气仿佛更炽热了,风中的血腥味更重了。
血光渐暗。
夜,又一次归於死寂。
莱昂没有离开塔楼。
他望著那片彻夜未熄的兽人大营,低声道:“让士兵们做好战斗准备,应该就在明天了。”
卡洛转过身,看他一眼:“明天?”
莱昂微微点头:“明天,他们会发动更猛烈的进攻。”
火光从远方照来,映在他们的脸上。
那光暗红似血。
天光终於从东方爬起。
灰白的晨雾笼罩著整片平原。
雾气很重,远处的地形几乎模糊成一片暗影。
只有兽人营地的方向,还能看到残余的红光在雾中闪烁。
夜间的血色光柱已经消散,但天空仍旧昏暗。
连日来的火炮轰击早已將要塞前的地面震得不成形。
加伦要塞的塔楼上,岗哨交替时无人言语。土兵们的面色发白,眼圈发黑。
他们站在城垛后,用冻僵的手擦去头盔上的露水。
雾气里传来奇怪的声响一一断断续续,像无数个胸膛在同时喘息。
“你听到了吗?”一名士兵低声问。
旁边的人没有回答,只紧紧抓著弓。
那声音忽远忽近。
莱昂登上塔楼时,雾气正从平原上涌起。
他站在最前端,视线穿过雾层,望向敌营方向。
那片地方已经完全变样一一原本散乱的帐篷与战鼓阵,如今形成了一整片密集的阴影,像是一块挤压的黑色地毯,正缓缓向前移动。
传令军士快步爬上塔梯:“元帅,斥候还没回来。”
“派出的几批都没回?”
“是。昨夜到现在,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莱昂沉默片刻,语气平淡:“不用再派了。看样子,他们也回不来了。”
他抬头看向天边,云层下的光线微微发红。
这光不暖,顏色像血。
卡洛登上楼,神色疲惫。
“他们没有休息的跡象?”
莱昂点了点头:“没有。血祭之后,他们不需要休息。”
“那我们呢?”
“我们也不会有机会。”
两人对视,没人再说话。
晨风渐起。
平原深处的雾被搅动,开始翻滚。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震动从地面传来。
並非爆炸,而是脚步声。
塔楼的石柱在颤,吊桥的铁链轻轻晃动,发出“”的声响。
“他们开始动了。”
卡洛的话音还未落下,雾的那一头便亮了。
那是火光,却不是火炮的火光。
兽人营地的前列,成千上万的火把同时燃起,匯成一条赤红的线。
隨后,整个平原像被翻起的潮水。
雾气被衝散,密密麻麻的身影挤满原野。
他们没有列队,也没有鼓声或旗號的指引l,只是一味向前成片的兽人涌动,步伐杂乱却极快,仿佛被某种力量驱使著。
从高处望去,那不像是军队,而像是户潮。
“诸神在上啊”
塔楼上的年轻土兵喃喃出声。
卡洛抬手压制:“各阵地注意距离一一炮兵预备!”
莱昂並未动,他的目光一直盯著那股潮。
晨雾已被卷光,血腥味和灰尘混著风灌进要塞,他看见兽人前列的皮肤泛著非自然的红,许多人的身上还冒著热气。
就连他们身上那些粗糙的皮甲,也被撕裂得七零八落。
他们的眼睛全是血色,连呼吸都像在喷火。
“他们像是在燃烧—.”莱昂不禁低声说道。
鼓声从平原后方传来。
第一轮號角隨之吹响,低沉而悠长。
莱昂抬手:“炮兵—放!”
下一刻,大地轰鸣。
震耳欲聋的炮声从城墙上齐射,火光一线线划破空气,炮弹在兽人前阵中爆开。
泥浆与血雾同时升起,碎肉和石块飞溅。
可在那浓烟还未散开之前,新的兽人就已经从烟里冲了出来。
他们没有任何停顿。
既不躲避,也不散开。
就像浪头拍打岸堤,被砸碎一层,又立刻卷上第二层。
即便前排的兽人被炸成碎块,后排也直接踩著他们的尸体向前挤。
火光照出他们的面孔,那双眼晴像是空洞的,只剩血色在晃。
卡洛喃喃道:“他们疯了。”
莱昂握紧栏杆,指节泛白。
“疯了的敌人,才更可怕。”
他抬手,再一次下令:“第二轮齐射一—照准前列!”
炮声再度轰响。
硝烟笼罩大地,爆炸掀起的风直衝城墙。
但这一次,土兵们没再欢呼。
因为即便在那片烟尘之中,他们仍看到无数黑影在爬。
一些兽人被炸断双腿,仍撑著手肘前行。
他们的胸口还在起伏,口中流出的血顺著下頜滴落在泥里。
有的被火焰卷中,却一声不,只是继续往前爬。
莱昂沉默地看著这一幕,表情没有变化。
他只是低声道:“准备点燃前线的第一道火沟。”
这是昨晚连夜布置的防线。
那条火沟沿著战壕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暗影里,被掩盖的木油层在地底静静流淌,像一条潜伏的火蛇。
第七军团抵达后,工匠和士兵几乎没合眼,在夜里加急修筑防堑、铺设油渠、调整炮位。
第七军团不仅带来了援军,也带来了更多的火炮、炮弹与火油等战略物资。
身后的传令兵立刻应声,带著几人往下跑去。
下方的工兵早已守在沟边,火把点燃油线。
风忽然转了个方向。
空气里飘著火药与血的味道,混著浓烟,一切都变得黏稠。
片刻后,地面亮起烈焰。
轰一!
火线顺著沟渠蜿蜓燃起,烈焰骤然腾起,像一道张开的血盆大口。
滚烫的热浪衝上城墙,许多土兵被逼得后退。
火光映亮整个平原,兽人的前列瞬间被吞没。
有人发出撕裂的惨叫,火焰从他们的肩头、胸口、头髮烧起。
但他们並没有退。
那些被烧著的身影依旧在往前冲。
火焰中,兽人的轮廓扭曲变形。
有的举著燃烧的战斧继续奔跑;
有的身上著火,仍举著燃烧的长矛向前扑。
他们像被某种无形的意志驱动,不惧疼痛,不畏死亡。
“天啊——”塔楼上一名弓手难以置信地呢喃。
他射出的箭矢扎入一名燃烧的兽人身上,竟被火光吞没。
另一名士兵闻著肉被烤焦的味道,不禁乾呕著蹲下,被同伴一把拽起:“看著他们!
射!”
火墙照得天穹都是红的。
风捲起灰,掠过要塞的旗帜。
灰烬里有未烧尽的肉块,有骨头的碎片。
莱昂骑上马,从后方衝到前线,盔甲在火光中映出冷光。
“继续射击!”他喊道,“別停!”
弩箭、火枪、投石机再次齐发,火光连成一片。
炮弹在兽人群中炸开,烈焰与血交织成一场暴雨。
可那些燃烧的身影,还在动。
他们的脚步不稳,却仍在前行。
有的兽人甚至几乎被烧成焦炭,却仍伸手去抓壕沟的边缘。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生出一种错觉一这不像是一支军队,而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户群。
烈焰的气浪翻涌著,连天色都被映成一片暗红。
壕沟两侧的防御阵地几乎被照得通亮,所有的阴影都被逼退,城墙脚下的石砖在高温中泛出暗光。
空气被烧得发烫,连呼吸都有了刺痛感。
但这燃烧的火线並没有让士兵们感到安全。
因为在这片烈火之下,兽人还在动。
那些被烧焦的身影仍在挣扎,他们扭动、扑腾、翻滚,身上的火油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道燃线。
更可怕的是,有不少兽人被同伴从火里硬生生拽出来。
他们的皮肤像被撕开的兽皮,血与火混在一起,连筋肉都在跳动,却依旧在咆哮。
火墙被尸体压塌,新的兽人开始踏著燃烧的坑口继续涌入。
卡洛站在塔楼之上,脸色铁青。
他望著火线那头,声音低沉:“这些兽人都疯了。”
莱昂只是握紧了剑柄。
“即使是最彻底的疯狂,”他说,“也会在火中化为灰烬。”
“点燃第二道火沟。”
命令传下。
很快,又一道烈焰腾起。
火舌扑向前方,把第一道燃尽的火线重新吞没。
“射手继续压制!炮兵调整角度!”
命令被接连下达。
在壕沟下方,兽人已经逼近到近处。
他们没有丝毫阵型可言,每一头兽人都在独自衝杀。
有人徒手攀爬城墙,有人挥著燃烧的战斧砸向石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