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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雨夜战场

副官递上新的军令板,他扫了一眼,低声问:“西侧还有多少人能动?”

“不到三个营队。”

“南侧呢?”

“兽人已经逼到最后一道壕沟,我们那边只剩下两个还保持著战斗力的营队了。”

卡洛没有应声。

远处的兽人攻城塔正顶著湿泥缓缓推进,粗糙的木轮陷在泥浆中,数十名兽人用力硬推。

他们身上的铁甲在晨光中一闪一闪。

攻城塔顶上架著木桥,那桥端已经伸出,隨时可以搭上人类方的城垛。

阿尔德里克站在东面城墙上。

当他看到那些攻城塔再次逼近时,只是低低地骂了一声:“又来了。”

身边的骑士问道:“还守吗?”

“当然守。”他吐出一口带血的痰,“就算等不到援军,死也要战死在这城墙上。”

他举剑,高声嘶喊道:“弩炮,放!”

弩矢破空,划出低沉的呼啸。

两辆攻城塔在接近时被钉穿,兽人从断口滚落,跌落泥水中。

但后方的队列仍旧推进,推车兽人的咆哮一刻不停。

卡洛的目光在火光与浓烟之间游移。

就在这时,北方的地平线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

不是鼓,不是雷。

那是一种连锁的震动,像铁蹄践踏大地的声音。

哨兵惊疑地探出半身,举目朝那方向望去。

晨雾尚未散尽,远方的丘陵被雾影覆盖,但在雾下方,能隱约看见一条灰色的线,正缓缓推进。

那线越来越宽,捲起的尘土在湿气里混成一团厚雾。

“元帅!”哨兵喊,“北边——好像有动静!”

卡洛走过去,同样举目望去。

他凝视了很久,直到风向忽然转变,將尘雾向北推开。

那一瞬间,他看见了黑底金狮鷲的旗帜。

他没有立刻说话。

只是低声吩咐道:“命令所有炮兵一一东南转位。

副官一愣:“元帅,您是说一”

“东南转位!”

卡洛的声音在风中拉长,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整个城头的炮兵一阵骚动。

士兵们推转沉重的炮座,铁轮在石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火炮的口径缓缓对准平原的东南方。

而在东北方向上,轰鸣愈发清晰。

一列列黑甲步兵正沿著泥地推进,火炮车被驮马拖拽,铁靴与马蹄溅起的泥浆如雨落下。

最前方的骑士挥著骑枪,整齐地掠过地势较高的丘陵。

一一第七军团,已然抵达战场。

第七军团的旗帜在灰色的晨光中高高展开。

黑底金狮鷲,在风中猎猎作响。

兽人大军的东侧首先察觉异变。

数千名兽人战士刚刚列阵,忽听身侧方向传来连环爆响。

滚滚烟尘中,炮弹落地的衝击將泥浆掀上数丈高。

轰鸣接连不断,地面像被硬生生掀起。

数辆攻城车瞬间被这猛烈的炮击撕碎,碎木与兽人的尸体一同飞起。

一名兽人酋长怒吼著挥斧:“转向!北面有敌!”

可命令才刚刚下达,尚未来得及执行,第二轮炮击已经落下。

这一次,炮弹狠狠砸入兽人阵中,炮弹上铭刻的爆裂符文即刻生效,爆炸声连成一线。

整个大军东侧瞬间乱成一团。

卡洛登上塔楼,俯视著这场突变。

他没有露出笑容,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是第七军团。”

副官喃喃道:“援军——终於来了。”

卡洛抬手:“传令全军一一准备反击!”

北侧平原上的烟尘间,莱昂正骑在马上。

一旁的的炮兵阵地正在进行第三轮装填,硝烟浓得呛人。

“號角手!”莱昂举起手。

“鸣令!”

燎亮的號角声划破空气。

那声长鸣从第七军团的阵列中传出,如同一道横扫的刀锋,冲向前方混乱的战鼓声。

隨即,炮火再度齐响。

“步兵推进!骑兵预备!一一把这些兽人砸碎给我碾碎!”

莱昂转身,高声向后方的军队下令。

数名旗手立刻应声,挥起军旗向前指去。

战马嘶鸣,铁蹄翻滚,泥浆被掀成浪。

骑兵们成楔形突击阵,骑枪前举,在烟尘中衝出。

迎面而来的兽人尚未来得及重整队列,就被重甲骑士们迎面狠狠撞来。

枪锋刺穿、盾牌崩裂,鲜血和泥混在一起飞溅。

“压上去!”莱昂嘶声高喊。

他自己也抽出长剑,带领身后的骑士们向前压去。

城墙上,土兵们看著这一幕,整齐地喊出声。

“援军到了一一第七军团来了!”

那喊声一层一层传开,在城头蔓延开来,疲惫的守军们纷纷重新振作起来。

弩炮再次装填,弓弦拉满,箭矢齐射。

卡洛的命令响彻整个要塞:“全线出击一一掩护友军!”

火炮、弩矢、步兵的吶喊混成一片。

加伦要塞守军与第七军团的战线终於在赤戟平原的中央匯合。

兽人被打得节节后退,壕沟被鲜血灌满。

攻城塔一座座倾倒,木轮在泥水里慢慢陷没。

莱昂勒住马,抬头看向城墙。

他看到那面王国的旗帜在风中猎猎翻卷。

然后抬剑向上,略略一举,以作致意。

卡洛同样在塔楼上举剑回礼。

他们隔著硝烟和战火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炮火声继续轰鸣,空气里充满硝烟的味道。

莱昂下令重整阵线,第七军团的步兵重新排成方阵,火枪手交替换线,形成新的前沿阵地。

而要塞內的守军也趁势向突击,与他们合併。

外营的阵地终於被重新稳住。

赤戟平原的炮声在午后渐渐稀疏。

兽人主力在连番多次的衝击都被打退后,终於开始后撤。

他们拖著残破的攻城塔和伤员,退回后方的大营之中,重新休整。

鼓声依旧在敲,但节奏已乱。

人类一方没有趁势追击。

炮手靠在炮座旁喘气,火绳已经烧尽,炮膛的铁壁仍在冒烟。

步兵在泥地里清理战线,尸体被堆成一道道掩体,用木桩固定。

地面被血水染成深红色。

脚踩上去会陷入软泥,拔脚时伴著吱嘎的声响。

有人倒在户堆旁,手里还著没发出的號角;也有人倚著予,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天光逐渐暗下。

平原尽头的兽人营地火光重新亮起,一条条烟线在风中升腾。

卡洛立在塔楼上。

他看著那片火光,冷声吩咐:“让步兵收队,伤员先入內。”

副官点头离开。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第七军团的先头骑兵从前方回撤,盔甲上满是血浆。

他们从溃烂的户堆间穿过。

莱昂策马居前,披风被火光映得暗红。

他没有直接入城,而是在要塞外的丘陵停下,环顾四周。

原本的壕沟阵地已被兽人推平,尸体、折断的枪、塌陷的木柵混成一片。

他下马,俯身拾起一面破旗。

那旗上是第一军团的徽记,早被血水染透。

“传信入城,”他对隨行的传令官说,“请卡洛元帅即刻移至城外指挥帐。我们需要一场会谈。”

“是。”

暮色笼罩平原。

指挥帐被架在外营內,帆布被风猎猎掀动。

火把沿帐外排成一列,火光照出泥地上的深脚印。

莱昂站在地图前。

他仍未卸甲,肩甲上溅满乾涸的血斑。

火光映在他的面孔上,神情平静。

帐门被掀开,卡洛走进来,身后是阿尔德里克和几名德萨拉骑士团的大骑土。

他们的盔甲都布满了战痕与血污。

莱昂抬眼,看了他们一眼。

“诸位,辛苦了。”

没人说话。

雨夜之后的空气仍带著潮气,帐篷里燃著几支火把,火光在风中摇晃,影子在每个人脸上游走。

阿尔德里克只是拉开一把椅子,重重坐下,盔甲与木脚相撞,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

莱昂取出一封金印信函,放在桌案上。

“这是陛下的命令一—”

他停了停,抬起头环视眾人。

“自今日起,此役由我作为最高统帅,全权指挥。瓦伦西亚各军团、德萨拉援军,以及阿尔特利亚远征军与联盟舰队,悉数听我指挥,不得违抗。”

帐內静得只听见火焰在啪作响。

雨水顺著帐壁滑下,滴落在泥地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卡洛上前一步,伸手取过信函。

印蜡在火光下泛出微光,金印的纹路清晰可辨。

他低头看了片刻,又抬起头,声音低哑而稳。

“陛下的意思,是要我们一直在此坚守?”

“是。”莱昂答。

“联盟舰队多日前已自加文港启航,正溯维尔顿河逆流而上。若不出意外,五日之內便能直达维尔顿。”

阿尔德里克冷声道:“五日?若五日之后他们仍不至呢?”

莱昂抬头看向他,神色依旧平静。

“那就拖到第六日,第七日。无论如何,即便没有援军,我们也必须死守在这里。”

阿尔德里克了一声,嘴角的弧度带著讥意。

“听起来更像遗言。”

莱昂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语气淡然,却有一股近乎冷酷的坚决。

“遗言也好,希望也罢,只要能贏一—我不在乎它叫什么。”

卡洛的目光始终落在桌上的地图上。

那幅被反覆翻阅的军图已经被水汽浸得起皱,赤戟平原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標记铺满了整片区域。

他沉声问:“你打算怎么守?”

莱昂俯身,指节在地图上轻轻敲了敲南线。

“外营的最外围不再修復。那一线塌得太彻底,工事残破,短时间无法稳固,也守不住。

我们后撤一段,重布防线。以我带来的火炮为核心,依託阵地与防御工事。

东侧由第一军团的精锐接防,德萨拉骑士镇守西侧丘地,第七军团会负责防正面的防线。

我將布下三层炮兵阵地,对兽人实施远程压制。

他们若再攻一一就让他们尝尝炮火的洗礼。”

“那如果他们分兵绕行呢?”卡洛问。

莱昂抬起头,声音平稳。

“他们不会。”

“兽人主力已在此,他们要的不是占领几座城池,而是一场能决定命运的决战。

他们相信蛮力,相信血祭与屠杀,他们不会绕行。

更何况,赤戟平原以北也並非毫不设防,仍有不少要塞与堡垒,若他们冒险北上绕行,后路便会尽数暴露,整支大军都会陷入绝境。”

卡洛注视著他片刻,缓缓点头。

“那便照你说的办。”

他转身走向帐门,却又停下。

风掀开了帘角,外头的火光与雨声一齐涌入。

“我还有一吵梳题。”

莱昂道:“请说。”

“若舰队延误,我们死守五日、七日之后,他们依旧没能拿下维尔顿一—那时该怎么办?”

帐內一瞬寂静。

莱昂的指尖在地图边缘轻轻摩,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光影起伏不定。

他语气平缓,却让人无从反驳,“那就叔要塞共存亡。”

他顿了顿,又道:“即便败,也要让兽人的主力隨我们一同埋在这片平原下。”

卡洛没有再问。

他只是微微頜首,低声道:“好。”

他转身离去,不再停留。

阿尔德里克盯著莱昂,笑了一下。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你真信得过阿尔特利亚的舰队?”

莱昂抬眼看向他,声音不疾不徐:“我信他们不会比我们更怕死。”

“哈一”阿尔德里克轻笑了一声,那笑带著疲惫,“那可真是稀奇。”

“因为他们也明白,”莱昂缓缓道,“若我们死了,他们也活不成。”

阿尔德里克没有再说话。

他看著莱昂,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最终只是起身,戴上头盔。

金属扣合的声音在帐內清晰么起。

“德萨拉的骑士们,將从你的命令执行,统帅。”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他的脚步沉亨,却没有停顿,帐內只剩莱昂一人。

火光隨风一阵颤动,照在地图上,赤戟平原上的那片红色墨跡像在隱隱流动。

莱昂站了很久,直到外面的鼓声再次么起。

风从缝隙灌入,带看雨后泥土叔血腥的气味。

他抬头,看向帐外那片火光连天的夜空。

鼓声沉闷、密集。

那不是退兵的节奏,而是新的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