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源猛地看向顾洲远,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惊叹,有赞赏,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凛然。
上次侯家父子提过顾洲远,侯靖川对侯岳写信给顾洲远求援一事,反应很是激烈。
他当时顺带嘴打听了一下,从侯靖川的只言片语中,他也知道顾洲远此时的处境不妙。
一个拥有封地、能私自蓄养如此强悍私兵,还立下生擒敌酋这等不世奇功的年轻勋贵……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县子?这分明是一头蛰伏于乡野,却已然亮出了锋利爪牙的潜龙!
要是遇到大气的明主,那一定是会予以重用。
可新派去的青田县令许之言,还有急急召唤顾洲远去京城之事来看,这分明是对顾洲远有了不满之意。
别说什么去往京城表露衷心就行了。
有时候表露真心是需要你剖开胸膛,将鲜活跳动的心脏给掏出来,别人才会相信你。
以他的政治智慧来看,顾洲远去了京城,最最乐观的结果就是被软禁京城,永远只能在朝廷钉好的牢笼里度过一生,直到人家认为他没有威胁为止。
如若京城那些人上人都有容人之量,对有才能之人予以重用,泱泱大乾何止羸弱至此?!
何清源宦海沉浮多年,深知朝堂之上,很多时候功劳越大,处境反而越危险。
尤其是顾洲远这种根基尚浅、却又展现出惊人能力和独立性的“异数”!
朝堂上那帮伪人,攘外不行,内斗个顶个的是把好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想法,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但尽量显得热情的笑容,上前一把拉住顾洲远的手:
“顾县子,你……你可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天大的惊喜,不,是惊吓啊!”
他声音洪亮,试图用这种方式掩盖内心的震动。
“此地不是说话之所,快,随本官与侯郡丞回府衙一叙,本官要亲自为你摆酒庆功!”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侯靖川使了个眼色。
侯靖川立刻会意,也上前道:“是啊洲远,一路辛苦,又立下如此大功,定要好好歇息,详细说说这其中的经过。”
顾洲远将何清源眼神中的复杂看得分明,面上却依旧谦逊:“二位大人厚爱,洲远愧不敢当,只是这右王……”
“一并带走!严加看管!”何清源立刻下令,自有亲兵上前,小心翼翼却又无比紧张地将那位身份尊贵的俘虏押了下去。
一行人簇拥着顾洲远,心事重重又难掩激动地往郡守府走去。
到了府衙花厅,何郡守屏退左右,只留下顾洲远跟侯家父子。
又嘱咐府内管家,妥善安排顾洲远带来的那些英雄护卫。
何清源亲自给顾洲远倒了一杯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终于问出了那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洲远贤侄,那突厥帅营的天雷……还有生擒右王……”
顾洲远早料到有此一问,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依旧平淡:“不敢隐瞒何大人,哪有什么天雷,只不过是一些易燃的油罐,配合一些特殊的投掷技巧。”
“声响大了些,火光旺了些,意在扰乱敌军,制造恐慌。”
“至于生擒右王,纯属侥幸,其时他身边护卫溃散,心神已乱,晚辈这才得以近身,全赖手下兄弟拼死相助。”
他说得云淡风轻。
何清源和侯靖川都是人精,岂会听不出其中的敷衍?
但他们更知道,有些事,点到即止,问得太明白,对谁都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