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哪里想到重宝尚未真正现世,这该死的天劫就已经提前降临。
城隍庙內。
在沈温捡起那颗锈跡斑斑的金身碎块捧至少年身边的空挡。
一眾阴兵已经將那文武判官、诸司鬼吏和日夜游神、协锁將军打碎了金身,只留下残魂锁於勾魂锁链之中。
苏尝警了一眼那些缴获的淡金色或是纯银色的金身碎片,吩咐沈温留著以后用於奖赏有功阴更。
然后继续仰头望向那座黑色云海。
此时云海相距隨驾城地面,已经不足三百丈。
苏尝转过头去,看著沈温和一眾鬼差,
“还不走?要与我一起待在城隍庙扛天劫?”
沈温与一眾从书简湖起就跟隨少年的英灵,皆是点头,毫无犹豫。
苏尝笑了笑,
“这里有我,你们且去各处通知並且帮助凡人百姓,去地势空旷低洼处躲避。”
沈温欲言又止后,还是领命而去,一眾阴兵开始於城中过境。
刚正忠直,哀悯苍生,代天理物,剪恶除凶。
此地城隍和阴吏忘却的东西,重现在他们的行动中。
城隍庙,先前在门口没敢打扰苏尝的火神庙汉子,此刻进了前殿,见著了那位屏气凝神的青衫少年。
这汉子了片刻后嘆息道,
“尊驾,您这是作甚?”
苏尝转头看向这个汉子笑道,“你想劝我走?”
汉子又嘆了口气,
“於公,我身为郡城本地神,不该劝您离开。
一郡苍生百姓,自然是能少死几个就少死几个。
可是於私,我还是希望您別趟浑水。
不是我瞧不起您高人的手段,实在是天劫一物,最是纠缠不清,不是扛下了,就万事大吉的。
您既然是剑仙,又隱隱有了阴司之主的位格,前途无量。
还不明白这里边的弯弯绕绕?修行不易,何必如此?”
苏尝反问道,
“你既然说的头头是道,当年又为何冒著被城隍打碎金身的风险,护送还是那个还是孩童的读书人出隨驾城?”
汉子咧嘴道,“我这最后不还是没死嘛。”
苏尝笑了,
“之前没死,但现在天劫一落下,要是我走了,你这没办法挪窝的隨驾城神,肯定活不成。”
汉子洒然道,
“不打紧,当了一地神灵,才晓得啥叫真正的生不如死,半死不如死透。
我这就端著小板凳去火神祠庙屋顶,死透之前,瞪大眼睛,好好瞧一瞧这瞎了眼的天公。
您要是真不走,说不定还能看一眼传说中的风采。”
汉子说干就干,只是在转身离去,走到大门那边,突然转头问道,
“我这一方神低,到底是没能做半点有用的事情。
尊驾您执掌一地幽冥,又是个性情刚直之人。
既处罚了城隍,怎么不怪罪,不迁怒我?”
苏尝摇摇头道,
“这人世间,应该多出一些敢於直面坏人的人,而不是去怪一个尽力而为的好人做得不够好。
可在浩然天下,还真就后者多,前者少,凭什么?”
汉子哈哈大笑,大踏步离去,
“自然是好人好鬼好神,都好欺负嘛。
尊驾修为是高,但这个问题,真是问得憨傻了!”
他跨过门槛,双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重重摇晃了几下,然后大步离去。
这位大髯神,唯有粗狂嗓音响彻天空,
“可要不是个傻子,就不会进这蛇鼠一窝的城隍庙,留在这里为不熟悉的凡人百姓扛天劫。
尊驾,莫死!这狗屎的世道,有点本事的好人,已经够少的了!
你要是意气用事,真死在了这不值当的破烂地儿。
我到时候可要狠狠骂你几句!连碑都不给你立了!”
苏尝听闻最后一句话微微一。
旋即想通了一事的他,露出一抹笑容。
接著他凝视著手上璀璨剑光,
从剑身的倒影中,看著一直站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阴神。
那个中年儒士的身影。
曾几何时,面对天劫之时,就是这个身影坐在棋盘前,用性命交织的棋子一子子落下。
给他与小镇三百户居民,留存一份生机。
青衫少年喃喃道,
“因果也好,天劫也罢,我苏尝,都接下了。”
不为其他。
只为齐先生说过。
老树倒了。
我便是新树。
为这世间更多人。
避雨遮风。
少年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拄剑,仰头望天。
云海极其厚重,不像是一般天劫的模样。
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可那又如何,我苏尝,唯有递剑!
在云海下沉百丈之时。
一道璀璨剑光从人间起,仿佛从南向北,瞬间划开了整座云海。
在那之后,一郡之地,唯有雷鸣之声。
剑光縈绕云海中,夹杂有稍纵即逝的一阵阵残余光晕。
当天地终于归於寂静,笼罩整座隨驾城的云海缓缓消散。
隨驾城在令人恐慌的黑暗过后,又重新恢復了光明。
这时一眾百姓环顾四周。
才发现整座隨驾城,连同城墙在內。
所有高过七丈的建筑,都像是被一刀削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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