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灾之地,很快就会下起连绵的救命之雨。
城头之上。
被种秋提在手上,鼻青脸肿的俞真意,望著这一幕脸色更加阴沉。
种秋呵呵笑道,
“如何,还觉得自己是修道有成的神仙吗?还觉得自己能够隨意俯瞰眾生生死吗?”
俞真意低头不语。
获得了这方天地的规矩认可的丁婴,尚且在那一剑之下彻底消散。
他更是远远不如山坡上的那个少年。
这方天地,以后难道就真的没有他这种山上神仙的出头之日了吗?
种秋没有理会自己这位失意的老友。
这位南苑国国师,准备发动自己在朝堂上所有的力量,做一场改革,配合少年完成这次救灾。
至於是否会遇到阻挡。
种秋看了看那个走在最前方的青衫少年,心中丝毫不慌。
京师小巷里。
提著水桶,重新去打水的裴钱,到达水井的时候,停下脚步。
她臀了眼幽幽深深的水井,刚想要往里头放桶,便猛然抬头。
裴钱发现自己身边站著一个高大老人,穿著大概是称之为道袍的衣衫。
裴钱仰头看著这个老人,一动不敢动。
好像自己动一根手指头,甚至是心里头冒出一个念头,就会死掉。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一个人。
老道人警了眼枯瘦小女孩,伸出手臂,向天空中隨手一抓。
一直在偷警他的裴钱哀豪一声,丟了手中木桶。
她用手死死捂住双眼,满脸泪水,乾瘦身躯满地打起滚来。
因为就在方才那一刻。
她清清楚楚看到那个老头子,一手將太阳从天上抓到了他手中,夹在了指缝之间。
裴钱痛苦得脑袋狼撞井壁。
老道人无动於衷,既不觉得可怜,也不觉得厌烦,漠然而已。
人间悲欢,看过了一遍几遍,与看过了千万遍,是截然不同的观感。
他只是低头凝视著双指间的那轮有些黯淡的日头。
它是真真正正的实相,反而天上此刻那轮不再灼灼大日,才是虚像。
老道人將这颗“珠子”暂时收入袖中,隨后与头顶那位“俯瞰福地”的道人对视了一眼。
后者轻声道,“愿赌要服输。”
老道人冷哼一声。
於是莲洞天和藕福地的边境线,又拉升出了一条宽达千万丈的鸿沟。
老道人袖中那颗“珠子”,將他的道袍袖子灼烧出了一个窟窿。
但是那座莲叶何由由的洞天之內,也出现了许多枯萎的莲叶。
並旁老道人收回视线,袖子很快恢復正常,相信那座莲池也不例外。
在老道人脚边的裴钱还在地上哇哇大哭。
刚才那般近距离凝视太阳光芒的感觉,已经远远深入到她神魂的更深处。
如果不是刚好躲在了老道人的“树荫”中,她的前生来世都会隨之成为腐朽,在一瞬间化作虚无。
老道人再次打量了一下枯瘦小女孩,然后有些怨气,
“老秀才,你烦也不烦?!”
对於小女孩的身份,老道人早已经心中有数。
先前只以为苏尝与对方的会面只是巧合机缘。
但看遍了小丫头的此生经歷后。
他才发觉老秀才这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竟然早就打好了算盘。
与老不死的一起布下了这么一颗棋子,等著他此刻上鉤。
真是灯下黑。
老道人盯著眼皮子底下的这个小丫头,视线清澈且冷漠。
如大日高悬,从来不管人间冷暖,更不会计较世人的褒贬。
老道人又看了眼天幕,想起对方的话之后,
他怨气稍稍减少几分,略微思量,就知道了这个老不死与老秀才的大致用意。
他以今日之事,结合心算稍加推演,觉得未来可行后。
便轻轻一弹指,將那粒珠子拋入小女孩右眼。
他再一挥衣袖,井口四周涟阵阵,隨后一步踏出,消逝不见。
在那方丈之地,光阴长河开始倒流,连同小女孩在內,其余所有肉眼不可见的细微。
天地运转的规矩,都开始倒转。
小女孩最后定格在那个她想要往水井放水桶的动作上。
裴钱有些茫然,没来由心中多了些惧意。
小女孩摇摇头,最终拎起打了一半的水桶,飞快跑开了。
远去的老道人抬头看了眼天幕那边聚起的灵气云朵。
看著那朵云,被人如拉縴一般拉下北边。
掌观藕福地的老道人警了眼这一幕,脸色古怪。
他低声骂了一句陆沉、陈清都尽给自己找麻烦。
骂了一句老秀才不是省油的灯,嘀咕了一句莲洞天的老不死跟自己打赌的不要脸。
最后还是不得不捏著鼻子称讚了一位后辈的魄力。
以及承认那位不算人的山河“故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