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地间响起第一通鼓声。
种秋对小文点头示意,
“去牯牛山吧,那里才是你真正的战场。”
小文点点头,对这个老人认真拱手一礼。
又与自家先生对视一眼后,他便拿著长剑无邪掠空而去。
一位貌若稚童的傢伙,站在一把悬停空中的剑上想要阻拦。
然而对方却先被种秋挡住了去路。
俞真意问道,“为什么?”
这是在兴师问罪。
种秋反问道,“是问我为什么帮助那个小文?”
以稚子之身破关而出的俞真意。
那双如深潭幽暗的眼眸,涟漪微盪,破天荒显然是动了真火。
俞真意不说话。
但是与主人心意相连的脚下飞剑,光彩流溢的越来越锐利。
种秋警了眼俞真意脚下的仙家飞剑。
隨即他收回视线,神色自若道,“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
俞真意微微嘆息,心头泛起一些缅怀情绪。
这可不是俞真意心肠软了。
而是事已至此,既然种秋过去这么多年,仍然执迷不悟,他便要硬起心肠了。
俞真意缓缓说道,
“你现在还有最后一个机会,与我和丁婴联手杀掉謫仙人文爭目。
到时候你就能够活到最后,至於是否选择去往牯牛山白日飞升,隨你。”
种秋问道,
“那么北州四郡,以及南苑国大半国土遭灾的百姓谁来救?是你俞真意,还是丁婴?”
两人好像一直在鸡同鸭讲,各说各话。
俞真意勃然大怒,
“別人说这蠢话,我只当是村妇之见,懒得计较!
你种秋身为南苑国国师,难道不知道世间哪有不枉死的变局和牺牲!”
种秋笑著点头,
“我自然知晓,这些年为了南苑国的励精图治,我也做了许多事情,虽然很多都是无用功。
但是我现在只是在问你俞真意。
不是在问什么千年未有的变局,也不是问这座天下,更不是謫仙人的藕福地。
我只是在问你,那个松籟国涿鹿县城的泥孩子俞真意!”
俞真意冷笑道“冥顽不化,你种秋从小就是这副德行。
读了再多书,练了再多拳,也还是那个茅坑里的臭石头。”
种秋笑了笑,“你俞真意倒是变了很多。”
他抬头看了眼家乡方向,有些伤感,
“说了这么多,你俞真意,不过想让自己杀我杀得心安理得罢了。
这一点,倒是从来没变。”
俞真意飘落在地上,双手负后,示意种秋可以倾力出拳。
不但如此,他还脚尖一点,悬停空中,与种秋身高齐平,竟是要方便种秋出拳!
种秋对此並未恼火,反而愈发神色凝重。
一拳递出。
种秋的拳头,停留在了俞真意那张稚童面容前三尺。
那一拳只能寸寸向前推进,极其缓慢。
像是老翁登山,步履维艰。
两人之间,短短三尺,却是天地之別。
双手负后的俞真意微微摇头,眼神充满了怜悯,
“不曾想种秋不过如此啊。”
他就那么双手负后,任由种秋一拳拳打去。
但是后者没有一拳,能够彻底破开他的无形罡气。
寥寥无几的数拳,只差寸余就触及俞真意脸面。
让他眉毛微漾,鬢角轻飘,但仅此而已。
种秋出拳不停,一次次无功而返。
但他脸色如常,眼神明亮,並无半点颓丧灰心。
可越是这样,就越会让人觉得心酸。
好像世道不该如此,容易让人生出一股屈愤之意。
然而种秋只是继续出拳。
俞真意笑问,“是不是后悔当年没有收下那把仙剑?”
种秋终於开口说话,
“俞真意,不要总觉得自己如何了不起。
修了仙,就不把自己当人了,看什么都居高临下。
要多看看人间当下的悲欢离合———当然,你已经听不进去这些了。”
俞真意摇摇头,
“俗子之见。在其位谋其政,修行亦是如此。
种秋,不是你的道理不对,只是还不够高,因为你站得太低了。”
种秋眼中闪过一抹伤感。
他停下了出拳,望向牯牛山那边。
俞真意又笑道,
“种秋,这就累了,难不成你好几天没吃饭了?
不然我在这等你半个时辰,你先吃饱喝好再来?”
种秋破天荒爆粗口,“老子怕用力了一拳把你打出屎来!”
俞真意冷呵了一声,种秋果然还是那种秋。
读书再多,真逼急了,还是县城那个泥腿子口气。
种秋突然转过头,发现苏尝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自己手心里却多了一抹金色光点。
他低头看著稚童模样的昔年好友,面容怪道,
“俞真意,你既不是骄阳,也不是明月。
这座天下少了你,反而还是完整的那座天下!”
下一刻。
种秋一拳挥出,金色光点隨著他的拳锋进发不断。
婴童似的仙人俞真意,罡气破裂,倒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