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契小泥鰍、在池水城与青峡岛两次出手,尤其是后面这次,如果我不在,
你不死也得残。
他们母子俩还能有什么脸,对你要求更多?
陈平安,往前看,走过自己的这道心关。”
听著苏尝的话,心中五味杂陈的草鞋少年匆匆投出一枚石子。
石子出手后稍微有些偏,所以並没有漂太远。
苏尝再次捻起手中一枚石子,依旧打的很远。
在轮到草鞋少年打水漂之时,苏尝又说道,
“陈平安,你之后留在青峡岛,看著顾粲我不反对。
因为处理书简湖这边的野修事务,也需要你盘亘许多时间。
但是我不希望你一辈子都走不出书简湖。
世界这么大,我们商行要走的路又那么美好和遥远,
我不希望走著走著,回首就看不见那个陈平安了。
那时候,我会像你伤心顾的改变一样,伤心当年那个与我一起在泥瓶巷里喝稀饭的草鞋少年。”
默默听著这些的陈平安,再次扔出了手中的石子。
这一次,石头比上一次漂的更远了一些,
当苏尝第三次打出水漂之后,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话“陈平安,你自始至终要为一人挥拳,还是千万个与最初的你一样的陋巷凡人挥拳?”
陈平安闻言一愣,他想起了逐渐热闹起来的落魄山,想起了那一个个满怀期待的神水国遗民。
也想了在竹楼中与苏尝喝酒时,后者所问的那三句够不够。
天地是否足够亮堂?百姓的食物是否足够吃饱?商行蒸蒸日上,自己日子好过了是否就足够?
最后他想起了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孤然子立的陋巷少年。
他身边有著商行一行人的陪伴,脚下追隨著苏尝的道路。
他並不孤单。
活著也並不只是为了回报顾。
而是为了与身边少年一起同行,去到更远更美好的地点。
苏尝说完这些话后,就没有再多言。
他只是与陈平安一起將手中的石子,一个接一个的打著水漂。
石子盪开的涟漪在湖面上连成了串。
当手中的石子全部扔完之后,黑脸庞的少年眼中再也没有了什么遗憾。
他解开手上的白布,在青衫少年的注视下,第一次以三境走桩练起了拳。
明白了自己想要做什么,了却了一桩因果的陈平安。
从想要出拳,再到拳出,从未如此行云流水,拳意流泻,从未如此自然而然。
这才是练拳之人,与下棋之人,都推崇的那种境界,身前无人。
陈平安不敢说自己像苏尝一样已经完全路身这种境界。
但是已经一只脚、半只脚踏入其中,绝对不是他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
这让陈平安心中稍安。
走著一趟书简湖,做这些事情,最后他还是有些收穫的。
走完完整六步桩的草鞋少年,回头看向苏尝。
只见后者笑盈盈的冲他点了点头。
难得得到自己东家如此肯定,陈平安心中那根紧绷、难过的心弦彻底放鬆下来。
刚经过一场大战,临阵突破,浑身皮开肉绽,又喝了小半葫药酒的草鞋少年。
下一刻。
竟是站著沉沉睡去。
面容前所未有的放鬆与恬淡。
苏尝脸上表情的亦是带著些许笑意。
然后耳力极好的青衫少年,就听见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两位少女的小声交谈两人皆是被田湖君派遣过来帮忙整理卷宗,才头一次有机会上青峡岛的。
刚才去渡口小院报导之后,接待她们的白净少年正好要去找自家先生。
想要趁此机会出门逛一逛的她们,便自告奋勇的要替唤作小文的少年来找那位苏先生。
看见睡著的陈平安后,马篤宜问著身边眉眼柔和的女子,
“心斋姐姐,怎么还有人能像马一样站著睡著啊?”
“可能是太累了吧。”
苏心斋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打完一趟极其流畅的拳法,接过转头就睡著的草鞋少年,眼中有明亮的光波流转。
她脑海之中忽然没来由蹦出一句话“到时候,可千千万万別认不得我呀?”
將这句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念头压下后,苏心斋转头对身边的少女笑著调侃,
“说马的话,我们这里不也是有一匹?”
总是捉弄人,难得被人捉弄的马篤宜,当下便要挠这位苏姐姐的痒痒。
只是她刚抬起手,便看见了那个用拳剑打退刘老成的青衫少年,投过来的视线。
意识到自己张牙舞爪的模样,有多么失態的她,刚想要解释一番。
但那位圣人学生只是对她笑了笑,冲她们招了招手,便背著沉沉睡去的草鞋少年,走向了小院。
“跟上吧,苏先生已经走了。”
苏心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少女一下。
这才回过神的马篤宜下意识摸了摸脸。
脸上已经緋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