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正在飞扑而来,试图逃离镇邪塔的邪魔鬼怪,在这一刻皆被无形的塔内法则所镇压,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
初序笑了。
他缓缓眨了一下眼,就在眼睫将阖未阖的瞬间,那双黯淡的瞳仁化作晶莹剔透的琥珀色。
原本平凡的面容如蜕壳般剥落,显露出冰雕玉琢般的真容。唇红齿白,眉眼如画,周身流转着淡淡光华,让这片昏暗天地都因不似真实的容貌为之一亮。
可那中夺目勾魂的美貌之中,却无端渗出一阵阵寒意。
“你是怎么发现的。”他问。
玉笺平静的说,“因为梦妖的梦,不是我的。”
她迎上对方的目光,“那是你的梦。”
玉笺的“不记得”,或许并非遗忘,而是缺失。
梦妖无法让她梦见不曾存在过的东西,所以不能帮她唤醒记忆。
因此她只能梦见镜花楼,梦见她自这个世界醒来后所见的,印象深刻的事情。
而在初序踏入梦境的那一瞬间,梦妖之梦,便已悄然化作太一不聿的梦。
在他因为梦境晃神,流连没有离开的片刻,玉笺进入了他梦中的天地。
听到她这样说,初序、或者说是太一不聿,只是略微讶异。
随后轻轻笑了,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此番天地果然属于他,连光影都对他格外眷顾,天地无声,在这一笑中成了他的陪衬。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像是融化的蜜糖,带着甜腻的暖意,紧紧黏在她脸上。
太一不聿好奇的问,“那你看到什么了?”
玉笺表情复杂。
她看到了一段黑暗的过往。
梦是太一不聿的视角。
梦里的他也没有凡人的情感。
生死在他眼中,与落叶飘零、尘埃起落并无分别。
他被当作物品,被当作太一氏族的杀器,他碾碎一条性命,就如同孩童无意间踏过蚁穴一般轻敲简单,心中不会泛起半分涟漪。
众生在他眼中没有分别,不过是空气里上下浮动的微尘,会随时湮灭的短暂存在。
但这样一个危险的人,却在一千年以前,喜欢过一个人。
正如六界所传的一样,眼睁睁看到那人死了之后,太一不聿便疯了。
他疯了一千年。
复了仇,仍浑浑噩噩,作恶太多而被押到诛仙台遭受雷劫,用洛书河图护住那人的一缕魂魄。
最终被押入无尽海,以残躯修补大阵。
如果他的那些梦境是真的,那他现在这样的疯魔,似乎都情有可原。
上天对他过于残忍,也从来不曾救赎过,就连一千年前短暂体会过的温暖,似乎都是为了让他更加痛苦才会出现。
因为天道弄人,在他几乎付出一切之后,那人又从他的画中活了过来,受仙人点化,变得有血有肉。
唯独将一颗心,给了旁人。
在太一不聿的梦境深处,那人死后的第一千年,梦中出现了一座与玉笺在章尾山上见过的金光殿别无二致的宫殿。
而他的这一段梦境,与玉笺在天宫受刺激时,恢复的那一段记忆,有着诡异的重合交叠。
太一不聿曾在金光殿养伤,受太子护法。
也是在那里,他看见那位一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太子殿下,会对一个姑娘笑。
那张脸一看就非人。
白发,红瞳,姑娘模样,身形单薄,爱笑又胆小,牵着太子的衣袖,听他讲授术法阵咒。
玉笺以第三视角端详梦中太一不聿的那张脸,有些好奇,被扔下了一千年,受了极刑之苦后,看到认不出他的恋人时,太一不聿在想什么?
可她分辨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有委屈,有愤怒。
恨,痛苦,还有……爱恋。
玉笺此前一直警惕,初序为何会出现在她身边,又为何一次次出手相救。
她试图看透他的目的。
想知道他是谁派来的,想对自己做什么。
直到听到梦中那些人唤那个姑娘,“唐玉笺。”
才终于确定,那个白发红瞳的姑娘,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