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白鸟
中年人听到崔九阳说是来看热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生硬:“年轻人,这里没有什么热闹好瞧,你不是迷路了么?
你且沿著门外这条直路径直往北走,便能走出这村子,到官道上去了。”
说完,根本不给崔九阳解释或回应的机会,便转头对那少年吩咐道:“小六,把门关上!別让不相干的人在这儿碍事。”
那名叫小六的少年立刻从旁边走了出来,快步上前,伸手便要將门合上。
崔九阳却只是轻轻后退一步,脸上依旧掛著那副从容的笑容,目光平静地看著小六。
他心中篤定,丝毫不慌,因为眼角的余光早已敏锐地捕捉到,院子中有不少村民在听到他的话后,已经悄悄地站了起来,神色各异。
就在小六即將把门彻底关严的瞬间,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叫喊声:“陈风柱!我倒是觉得应该让他一个外人进来听听!让他看看咱们的大笑话!”
这喊话的同样是个中年男人,嗓门洪亮,带著一股不忿。
他这一喊,立刻就有不少村民跟著附和起来:“对!风平说得对!咱们村这事儿,也该找个外人来评评理了!”
“我看这门外的年轻人,斯斯文文的,倒像是个念过书、走四方的行路人,让他进来听听看看,正好让他给咱说道说道!”
“小志,你去把门开开,叫住那年轻人!別让他走了!”
崔九阳微微侧头,掏了掏耳朵,嘴角掛上微笑。
另一个与小六年纪相仿的少年跑到门边,一把拉开了正要彻底关上的门。
之前那个名叫小六的少年见状,立刻上前拉扯这少年手臂,低喝道:“小志,你干嘛?咱叔说了不让他进来!”
小志却回道:“那是你叔!”
两个半大少年在门口拉拉扯扯,却不小心一碰,將门弄得大开。
崔九阳见状,脚下一动,便向门內迈了一步,跨过门槛,踏入了院中。
人既已进了院子,那名叫小六的少年也停止了与小志的撕扯,只是狠狠地瞪了崔九阳几眼隨即悻悻地走到一旁,抱胸站定,不再言语。
站在中间空地上的陈风柱,见事已至此,再强行將人撑出去,恐怕只会更激起村民的不满。
现在已经爭吵起来了,不能再將情况弄成水火不容的境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快,纳著寒气对崔九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来我陈家村,究竟所为何事?”
崔九阳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袍袖,对著院子里的眾人,作了个罗圈揖,这才直起身来说道:“在下崔九阳,山东人士。路经此地,天色將晚,又恰逢迷路,无意间听见诸位乡亲在此爭论,声音颇大,一时之间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这才冒昧上前打扰,还望海涵。”
那名叫陈风柱的中年人见崔九阳举止有度,言语得体,確实像是个读过书、
见过世面的人,不由得生出几分尊重之意。
於是他咽下几口唾沫,也將那点几快要爆发的火气强行压了下去,同样拱手还礼道:“原来是崔小哥。你一路走过来,应当也看了个大概。我们村里人都姓陈,祖祖辈辈靠在这近海打鱼为生。”
崔九阳心中暗自揣测:这村子十有八九乃是一处幻境所化,这些村民,恐怕也只是幻境中的npc罢了。
既是如此,便也懒得跟这群幻境中人过多虚与委蛇,还是儘快切入正题,搞清楚这所谓的热闹究竟是什么,好早些完成这幻境中的考验。
毕竟,在他看来,这就跟上街玩杂耍的班子搭台子唱戏一样,总得有个由头,有个引子,才能把后面的节目给逗引出来。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求知慾,对著陈风柱问道:“先前在院子外时,在下便听见大傢伙儿討论得十分激烈,声音此起彼伏,爭论不休。
刚才更是有不少乡亲喊著要让我进来评评理。
在下年纪尚轻,愧不敢当,虽说读过几本书,行过一些路,但见识终究浅薄,实在不敢妄言评理。
只是忍不住这心中好奇,还是想斗胆请问一句,咱这陈家村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竟然引得全村老少爷们如此动怒?”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在他右边不远处,一个粗声粗气的中年男人再次大声喊道:“陈风柱!你听到没有?崔小哥都问了!你就好好跟他说道说道,把前因后果都讲清楚了,別歪了嘴!”
看这架势和眾人的反应,这人应当就是之前那个带头附和、名叫陈风平的汉子了。
说真的,这陈风平和陈风柱两人,粗一看长相还真有几分相似,都是黝黑的面庞,结实的身板。
或者说,这院子中的大部分男丁,长相都有几分相像之处。
毕竟这一个村子,祖祖辈辈都在此地繁衍生息,互相通婚,血脉相连,样貌相近也实属正常。
再加上都是常年出海打鱼的渔民,风吹日晒,肤色黝黑,身形精壮,这般看起来,便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
陈风柱闻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句:“我就站在这儿,当著大傢伙儿的面跟崔小哥说,你们不都听著呢嘛!还能漏掉什么东西?又能歪到哪里去!”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陈风平,转头从旁边拉过一把简陋的木椅子,放在那破木桌子旁边,对著崔九阳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坐下说。
崔九阳迈步走了过去,与这陈风柱面对面坐下,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態。
陈风柱看著满院子或坐或站、神情各异的村民,先是长长地嘆了口气,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崔小哥,刚才已经与你说过了,我们这里世世代代,家家户户都是打鱼过日子,靠海吃海。
日子虽然过得清贫艰难,风里来浪里去的,但祖祖辈辈也就这么过来了,倒也还活得下去。
至於你问我们在吵什么,倒是说来话长。
我们这儿有一个流传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习俗,便是拜鱼神。
每逢出海前,都要祭拜,祈求鱼神保佑。
拜鱼神,为的就是祈求出海打鱼能够顺顺利利,满载而归。
这其实与其他地方的习俗並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別,就像那进山打猎的猎户,要拜山神,祈求打猎顺利,不遇猛兽毒虫。
那耕地种粮食的农户,要拜农神,祈求风调雨顺,五穀丰登。”
说到这儿,崔九阳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插了句嘴,问道:“恕在下冒昧,一般来说,沿海的渔村,祭拜的不都是海神么?
或是拜海里龙王爷之类,祈求海上风平浪静,这也合乎道理。不知你们所拜的这鱼神,又是哪路神明?
恕在下孤陋寡闻,此前从未听闻有鱼神之说。”
这个问题,似乎正好问到了点子上,陈风柱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敬畏,有回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崔小哥有所不知。远地方的海边渔村,確实有拜海神、拜龙王的。
不过我们这一片沿海的几个村子,歷来拜的都是鱼神。
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与你一样的疑问,觉得拜海神龙王似乎更正统一些。
但是后来,亲身经歷过鱼神显灵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过这种想法了。
那是我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跟著村里的长辈去远海捕鱼。
远海捕鱼与近海不同,其中的鱼情鱼汛,变幻莫测,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
其艰难程度,要比近海高出十倍不止。
在远海捕鱼,在茫茫大海上漂泊一个月,风餐露宿,最后却连只虾兵蟹將也捞不上来的情况,也是常有的事。
但只要运气好,能捞到一网各种深海大鱼,这一个月的辛苦便都值了,收成也就有了著落。
所以,虽然老渔民们凭藉著祖宗传下来的经验,还有观天象、辨水流的本事,能够大概地追寻鱼群的踪跡,但是远海捕鱼,运气这东西,至少要占了六成以上的因素。
当时年仅十六岁的我,第一次登上远海的渔船,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听多了长辈们说起远海的种种艰难与危险,我在船上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生怕哪里做得不对,给船队带来厄运。